在这个自媒体时代，每个人都在表演，每个人都在感动自己，就像昆德拉小说中的人物一样。
作家米兰·昆德拉，拍摄于 1973 年。
米兰·昆德拉94岁去世时，我一开始只是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条消息，然后贴出了一张米兰·昆德拉作品在里斯本一家二手书店陈列的照片。 在飞机上写了一首关于他的诗。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媚俗”了。 庆幸的是，我没有写泪水和情感。
“媚俗”的概念影响了我们几代人。 尽管苏珊·桑塔格、陈冠中等公共知识分子作家对此都有过讨论，但大多数中国读者还是因为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对此有所体会。 陈冠中为它提供了最特别的译名“Keqi”——至少，它不会像“”那样被误译。 根据我对昆德拉的理解，在他的小说语境中，这或许翻译成“梅‘雅’”更准确，因为雅是用引号引起来的。
米兰·昆德拉确实羞于谈论狗屎——他补充道，“每当你谈论狗屎时，我就谈论平等。 因为那是我们最平等的地方。” 潜台词：相信阶级划分的人尤其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承认每个人都吃屎、喝屎，每个人都坐在马桶上向自己的屎低头，每个人死后都是一堆粪便。 在这个维度说话，有挑衅甚至颠覆所谓权威和上级的意义。 由此可见，“雅”是权威捍卫者的铠甲，而粗俗则是解除铠甲的刺刀。
但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米兰·昆德拉也说过：“媚俗引起两种紧密相连的眼泪。第一种眼泪说：看到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是多么美好！” 第二种眼泪说：与全人类在一起，被草地上奔跑的孩子们感动，该多好啊！ 第二种眼泪让媚俗变得更加媚俗。”
这是两个“状态”。 一是故作高雅不面对现实，甚至粉饰太平。 这很容易理解。 因此，媚俗也受到大众媒体的欢迎，因为它无害且产生流量； 第二点更深刻的是，看到一个孩子在草地上奔跑哭泣，本来是一种自发的感动，但想象这种感动被看到，然后更加感动。 “诗意”的自我塑造，以前称为“自怜”。
在社交媒体时代，后一种媚俗在不知不觉中广泛存在。 当我们习惯于向隐形观众透露自己生活中浪漫或悲伤的一面时，其实我们都抱有一定的阅读期待，期待着从文字、图片甚至转发的帖子中看到你“感动”的人你展示。 内容来形成对您的个人印象。 而至于有些人把社交媒体当成一种“生意”，其实是一种媚俗的操作。 我想连昆德拉都没有想到——虽然这是左翼、左翼政客搞宣传、煽情的常用手段，但谁能想到这也能造就KOL流量达人。
2023年7月，在捷克布拉格，一名男子在米兰·昆德拉的吊唁簿上签名。
看似遥远，但我依然在最基本的意义上悼念米兰·昆德拉。 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学生问我，米兰·昆德拉和詹姆斯·乔伊斯哪个更成功？ 两者之间的比较是具有象征意义的。 乔伊斯已经进入了文学圣殿的中心。 他的三部代表作：《都柏林人》、《尤利西斯》和《芬尼根守灵夜》是二十世纪三大文学作品。 大峰分别代表了当时现实小说、意识流小说和语言实验小说的最高成就。
但米兰·昆德拉在文学领域的成就也是公认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告别的聚会》、《在别处生活》、《笑忘书》等都是捷克和东欧解冻文学， 《异见》是一部文学杰作，它深刻地嘲讽了集权社会中人们的矛盾和疏离。 幽默中有绝望，轻松中有犀利。 他的幽默和欲望写作也是瓦解极权主义和媚俗的一种手段。 新世纪以来，他的《缓慢》、《无意义的庆典》等作品涉及整个欧洲的彷徨与空虚。 每年，人们都会抱怨昆德拉为什么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正是因为他不符合诺贝尔奖应该颁给理想主义者的基本要求。 乔伊斯没有获得诺贝尔奖。 他们甚至嘲笑它。 作为一种“理想主义”的表现。
虽然米兰·昆德拉的文学地位没有乔伊斯那么高——当然，乔伊斯是现代主义大师，但昆德拉正处于现代主义的垂死时期——但对于当代人，尤其是当代中国人来说，昆德拉有一种特殊的、超文学意义，是指他对东欧特殊时期的特殊人物和事件的个人讽刺。 因此，他在20世纪80、90年代的中国拥有大量读者。 可以预见，未来依然会有读者喜爱昆德拉，忍住笑声，尤其是忍住泪水……
再说说米兰·昆德拉对世界的准确识别生活网消息，在21世纪世界自媒体时代会更有意义。 在这个美丽新世界里，每个人都在表演，每个人都在感动自己，就像昆德拉小说中的人物一样。 由于害怕幽默，昆德拉总是用幽默和历史笑话来解构小说中那些庸俗的人和事。 我们可以做同样的事情来解构别人和我们自己的庸俗。 想想看：“人类是庸俗的，上帝却笑了。”
看到昆德拉去世消息的前一刻，我恰巧在里斯本的一个观景台上。 我的面前有一间旧阁楼，上面涂鸦着一串字：❤️是的，生活是美好的。 我一时感动，但立刻意识到自己被黑了。 果然，这串字符下面有一个小网址。 不用搜索我就知道这是一个约会网站。
所以我关于昆德拉之死的诗的结尾是：
是啊，生活虽然不美好，但还是美好的
请忘记刺在城腹上的那串草字
你的朋友在巴黎去世
在里斯本住过一百零一次
那又怎样？他想和你聊聊大海，聊聊大海的迷醉
我知道命运的连击不会停止
当你年老时，自豪地走秀
我们三个都是拒绝接受最后礼物的花花公子。
（廖伟堂，诗人、作家、摄影家，现任教于台北艺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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