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高级记者 张丹君
来自浙江东阳
对于第一次来到花园村的人来说，可能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村庄。
新建的高层商业大厦拔地而起，银行和商店矗立在路边，连绵的别墅掩映在绿荫之中。 花园村看上去就像一座大城市，没有任何“村”的色彩。
花园村更像一座城市/来源：视觉中国
但它确实是一个村庄。
行政上属浙江省东阳市南马镇； 地理位置距东阳市16公里，周围环绕着浙中常见的低山丘陵。
花园村拥有城市景观，这与其雄厚的经济实力是分不开的。 根据花园村2023年工作会议披露的数据，去年花园村实现营业收入655亿元，人均年收入达到16.5万元，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把花园村建成世界上最富裕、最美丽的村庄，让花园村民成为世界上最富有、最幸福的农民。” 花园村党委书记、村委会主任邵勤祥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这句雄心勃勃的口号，透露出花园村的自信。
花园村别墅/图源：延财财经记者 摄
花园村能否成为“世界第一”，并不是很重要。 毕竟，四十年来，花园村已经从一个贫穷的山村成长为中国著名的富裕村。
如此巨大的变化是如何发生的呢？
这不是豪宅，这是庄园
通往花园村的道路四通八达，宜东高速公路、浙江S217省道均从东面穿过。 距离花园村近30公里，路上的指示牌开始提醒旅行者：中国十大名村之一、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花园村就在前方。
临近花园村北，“骄傲之气”逐渐显现。 道路两旁商铺门面统一采用仿古牌坊，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形成了一条长达3.5公里的红木文化长廊。
对于大多数前往花园村的外地人来说，第一站就是村中著名的红木家具城。
花园村红木家具城 /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花园红木家具城是全国最大的红木家具专业市场之一，市场面积约40万平方米。 2019年，已有1800多家品牌运营商入驻。
与村外动辄上万元的红木家具相比，村里家具城里的一张红木大床售价六七千元，价格更低，令人兴奋。
家具城一家专营店老板告诉延财财经记者，花园村有多家专业物流公司。 当顾客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红木家具后，可以直接包装并发往全国各地。
迎送南北商人，撬开的是人流、物流、钱流。
红木家具城还带动了花园村的第三服务业。 几步之遥，是一座名为“花园丽笙天地”的五星级酒店，高99米，总投资10亿元。
丽笙花园酒店大堂/来源：携程
虽然今年经济不景气，但村里的豪华酒店很少能正常营业。 就连酒店门前的花园喷泉在阳光下也不知疲倦地流着潺潺流水，酒店内的泳池碧蓝如洗，露天高尔夫球场绿草如茵，都经过精心维护。
从家具城向西走，就能遇见“元宝”形状的吉祥湖。
与此同时，一座摩天轮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个花园游乐园里的摩天轮，周围有剧院、寺庙和博物馆。
当然，花园村也有耕地。
村西北有一块3000多亩的田地，名叫“天香湾”。 但田里种的不是长三角地区常见的水稻，而是花卉和果树。 天香湾其实是一个供游客赏花采果的风景区。 初夏，正是李子挂在枝头的季节。 游客买票40元，可以采摘4斤李子带回家。 如果是秋天，就要摘桃子了。
天香湾风景区/来源：新华社
在这些充满城市气息、公共基础设施齐全的建筑之中，有花园村整齐的住宅小区——花园区、南山区、房店区……
在两次“一村并九村”之前，这些社区原本都是山里的自然村，农民搭建的土房散落在一起； 旧房改造后，改造成统一的排屋。 因此，花园村“家家户户都住别墅”并非虚言。
浙江农村的豪宅是众所周知的，但面对花园村的豪宅，大多数人都会羞愧低头。
站在吉祥湖边，除了摩天轮，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西北角的一组宫殿式建筑。 大楼前是一个面湖的巨大花园。 这就是著名的“吉祥湖一号”。
这样的房子称其为“豪宅”还远远不够，用“庄园”来形容更为合适。
花园村豪宅/来源：延财财经记者 摄
相比之下，吉祥湖畔豪宅林立，西南小康新区似乎并不“小康”。
与拆迁分配给村民的房屋不同，小康新区效仿了城市高端住宅区的做法。 黑色的铸铁栅栏隔开了路人探询的目光，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墨绿色的植被和砖红色的独栋别墅。 据说，这里多是花园村“暴发户”的住宅。
花园村有商品房。 2021年，村里的一块土地将以总价6.01亿元卖给浙江中部当地开发商，溢价率最终将达到330%。
花园村商品房包括公寓和别墅。 其中，村委会旁的花园中华城一套别墅售价约1000万元。 当延财财经记者询问房屋情况时，商厦门口的保安腼腆地笑道：基本上已经卖完了。
一个村里有那么多有钱人，能花几千万买房产。 难怪邵勤祥说：在我们村，家庭资产500万以下的是贫困户，1000万才刚刚起步，5000万才算富裕，1亿以上才是真正的富裕户。
停电婚礼
很难想象，如此富裕的花园村在40多年前是一个贫穷落后、资源匮乏的村庄。
“村民的花园里没有花，穷人住的是茅草屋、泥房，靠种地、交租很难维持生计，靠挑盐、打鱼为生。” 这句话描述了花园村以前的面貌。
最早的花园村是一个小村庄，面积0.99平方公里，远小于今天。 全村只有农户183户，总人口496人。
解放前，村民靠长期劳作、卖盐为生。 解放后，他们靠抓泥鳅、砍柴赚钱为生。
20世纪70年代，花园村的人均年收入只有80元左右。 附近村庄的一位老水泥工匠告诉延财财经：“这个地方以前很穷。” 几十年前，花园村是周边村庄中相对落后的村庄。 现在，他却想在花园村找一份工作。
花园村的振兴，离不开领导者邵勤祥。 一位村民告诉燕京财经记者，他是吉祥湖一号的业主。
邵勤祥/来源：“东阳花园村”微信公众号
1976年，22岁的邵勤祥被选为花园村生产队队长。 据中国县域经济报报道，邵勤祥结婚时，就向邻村借电。 然而，正当婚礼进行得如火如荼时，突然停电了。 这次遭遇，激发了当时担任生产队队长的邵勤祥的斗志。
1981年，邵勤祥带领村民在村里创办了蜡烛厂和服装厂。 最早的蜡烛厂虽然是工厂，但实际上只是几个人加上一台小型蜡烛制造机，而服装厂也得依靠村民的缝纫机。
但仅仅六个月，蜡烛厂就赚了1500元； 服装厂第四年就盈利50万多元。 对于当时的中国农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花园村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深深植根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中。 “没有工作就没有财富”的理念激发了村民办厂的热情。 20世纪80年代，花园村只有140户，50多户创办了联营企业。
花园村的“工业化”是从劳动密集型产业起步的。 花园村土地廉价，劳动力充足，发展了纺织、食品等行业的众多乡镇企业。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花园村的普通村民从土地中走了出来。 当地经济结构已从农业转向工业。
1995年，花园村人均年收入达到7112元。 村里的黄泥变成了混凝土，花园村今天开始展现出全新的城市面貌。
村里的黄泥已经变成混凝土/图源：严财经记者 拍摄
凡事皆有规律。 当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进入瓶颈。 花园村的产业也经历了多次转型。
例如，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面对传统制造业产能过剩的问题，花园村及时转向电子机械、生物医药等科技含量较高的产业。
比如，1996年，邵勤祥看中了“维生素D3”——当时国内尚属空白的项目。 经过多年的研发投入，华源集团于2003年成长为全球最大的维生素D3生产商。
邵是花园村的通姓，邵友金也属于花园村自办工厂的村民群体。 他最先将工艺品出口到美国，后来又增加了板材烘干加工。 生意最鼎盛的时候，邵友金家里有一个十几亩的作坊。
2013年至2015年，浙江省政府对老住宅区、老厂区、城中村实施“三改一拆”政策。 邵友金的厂房从十几亩变成了一亩。 夫妻俩决定“退休”，剩下的一亩厂房出租出去，每年租金60万多元。
邵友金皮肤黝黑，他和他的妻子都穿着朴素，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家庭有多么富有。
事实上，和邵友金一样，浙江很多有钱人都没有什么可以花钱的个人爱好，对装饰自己的外表也不感兴趣。 除了扩大业务外，他们还想用节省下来的钱建造建筑物。 正如邵友金的妻子对延财财经记者所说，感觉她从结婚以来就一直在盖房子。
这对夫妇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工作，每月工资7000多元，总是不够用。 大儿子回乡后拜了一位风水大师为师，现在在杭州开了一家风水公司，生意还不错。
小儿子在村里一家建筑公司工作，年薪40万多元。
夫妻俩对两个儿子非常满意。
虽然从工厂“退休”了，但邵友金并没有停止赚钱的脚步。 他在村里买了几块临街的土地（平均每块土地60万元），自费盖了五层楼，有的自住，有的出租。
为了上下楼方便，邵友金家里安装了电梯。
花园村当地的工业吸引了很多移民。 2022年，花园村常住人口将达到6.5万人，其中外来人口5万多人。 花园村当地有空置房屋的村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成为包租人或包租人。
花园村商业中心/来源：延财财经记者 摄
邵友金的商铺和楼上的出租屋都已经租出去了，租客们都开起了汉堡店、拉面店和理发店。 店铺年租金为2万元，合同每六年签订一次。 邵友金说，楼下开华莱士汉堡的一家人在楼上租了四间房间居住。
目前，邵友金已经买了一块新地，盖了一座新楼，新房正在装修。
“赚钱”的底线
行走在花园村，总能感受到“全村创业”的氛围。
街角的村民家中经常贴出“出售红木手链”的广告。 门口摆放着简单的木制装饰品，供人们选购。
在东阳红木家具市场经营木雕工艺品的罗群芳是花园村人。 她说，她在家具城待了十几年，做生意的原因也很简单：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做什么。
正如邵友金的工厂以前加工板材一样，花园村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发展木材加工业。 2004年，花园村在村干部的带领下，筹集资金1000万元以上，开设了120多家钢架商铺——这就是花园村早期的木材交易市场。
花园村本身并不具备红木原材料的优势，但木材交易市场的存在却聚集了众多红木家具生产企业。
2008年生活网资讯，金融危机导致红木行业低迷。 花园村再次鼓励社会各界投资红木产业，吸引更多村民加入进来。走向红木产业群的生产、加工、销售。
2022年，花园村个体工商户数量将达到3190户。 良好的营商环境，让创业成为当地人的自然选择。
花园村楼/来源：延财财经记者 摄
当然，做生意也有风险。 外部环境和产业发展规律的变化，让企业家和整个花园村经历了许多坎坷。
现在，他们也面临着困难。
多位家具城老板告诉延财财经，由于买房的人少了，红木家具生意大不如前。
罗群芳回忆，以前家具城里人头攒动，楼下谈大家具生意的老板们都会出现，在她的店里买几件小木雕。
与浙江商人打交道时，你常常会发现他们为人诚实，乐于解答问题，不会因为处理过几十万、上百万的订单而忽略了十几块钱的销售。 这可能源于一个简单的想法：永远不要为钱烦恼。
追求财富是大多数花园村民的共识，甚至被明确写入村规民约。 《花园村村规民约》第十六条规定：花园村民依靠集体生活，靠自己致富。 幸福的生活靠勤劳的双手。 园丁要树立积极就业、艰苦奋斗致富、光荣劳动的精神。 价值观和人生观。
《花园村村规民约》是花园村村民代表会议通过的一项规则和制度。 最新版本有39篇文章。 除了社保、村风等一般规定外，还有个别条款略显奇怪。 例如，该村不能饲养家禽。
村规中提到的“村民靠集体生活”并不是一句空话。
除了为失地农民提供养老保险等基本保障外，花园村还为村民提供免费公交车； 村民子女实行16年免费教育制度，从幼儿园到高中免学费、免书本； 自筹部分50%由村承担； 村里每个月还给村民发放大米、猪肉、鸡蛋、食用油等。
村民们的生计靠集体，靠自己发家致富。 集体保障了各方面的生活，村民们就有了“赚钱”的底气。 如果以后真的能发财，也可以反哺集体。
至此，花园村能够从一个贫困村发展到今天的样子。 答案或许很清楚。 乡村振兴需要两个最关键的条件：一个支撑的环境和一群勤劳的人民。
花园村吉祥湖夜景/图源：严财经记者 拍摄
晚上，是夏季花园村最热闹的时候。 摩天轮亮了起来，吉祥湖边的广场上挤满了乘凉散步的人们。 摊位上的孩子们的玩具和冰镇果汁，流露着谋生之外生活的柔软质感。
这里没有深夜生活。 村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番兴奋过后，花园村的一天即将结束。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邵友金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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