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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香成:唯一一个亲眼见证戈尔巴乔夫辞职的摄影记者

编辑:生活网      来源:生活网      中国新闻周刊   刘香成   摄影镜头   摄影

2023-07-30 08:31:12 

致刘向成

中国不只是一个值得发现的真理

更多的是一种尚未解释的爱

说话时,刘向成的目光有时会牢牢地注视着对话者的眼睛,传达出他想要表现的友好和真诚,有时又会恍惚地转向焦外远方,仿佛正在路过。透过看不见的浓雾,寻找迷失在其中的遥远时刻。

多年来,他就是用这两双眼睛,背着相机走来走去,灵敏而精准地按下快门,一一捕捉到具体而生动的面孔和转瞬即逝的面孔。 历史场景定格为永恒。 影片中的这些曝光也给他带来了显赫的声誉,其中最著名的是“第一位获得普利策新闻奖的华人”——那是1992年5月,在哥伦比亚大学罗克韦尔分校图书馆的圆形大厅里,他和同事们美联社去年进驻莫斯科记录超级大国的动乱和解体后,接受了“现场新闻摄影奖”。

虽然这是集体荣誉,但刘向成在其中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 在那个平安夜,他是唯一目睹戈尔巴乔夫辞职的摄影记者。 当他走出克里姆林宫时,守在外面的数百名记者愤怒地大喊“操你”,他们知道这个人得到了独家照片。

但对于刘向成来说,那个夜晚却并不那么完美。 “最遗憾的是我赶回来洗了,我想知道戈尔巴乔夫是不是失焦了。在红场,我看到苏联国旗降下,俄罗斯国旗升起。这也是一段非常重要的历史,我应该拍张照片,但我的心情都集中在那部电影上。” 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刘向成:镜头·时间·人物”摄影回顾展。本文供图/刘向成

1/30秒

刘向成之所以对那部电影如此感触,是因为当他决定曝光时,他把快门调整到了1/30秒。 这是一个相当慢的设置,可以增加画面的亮度,并且可以以涂抹的形式呈现物体的运动轨迹。 但这也意味着只要镜头稍有晃动,成品胶片就会失焦而报废。

当晚,当刘向成跟随CNN主席进入克里姆林宫时,他发现戈尔巴乔夫即将发表演讲的桌子正对面除了一台老式电视摄像机外,就只剩下自己的脖子了。 还有一个相机。 他不禁有些激动。 他手里紧紧握着相机,等待着取景器中展开一个新的世界格局。 然而耳边却传来严厉的声音:“直播稍后播出,不准拍照。” 比声音更冷的是一张克格勃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戈尔巴乔夫打开文件夹,盯着电视摄像机,停顿了一下,读了手稿纸上的文字。 刘向成也开始思考如何抢到一张珍贵的照片。 他并没有被严重的警告吓倒,但他知道自己无法使用闪光,而且只有一次机会。

他很快就锁定了镜头的中心。 “这张图中,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那张稿纸,那几张纸,就是这件事情的基础。” 他要等待稿纸合上的那一刻,连接结束与重新开始的那一刻。 这是最有可能传达旅行感的方式。

“我谨向你们所有人致以最美好的祝愿。” 演讲终于到了最后一句话。 戈尔巴乔夫将稿纸收拢起来放入文件夹中,并用左手掀开了文件夹的封面。 于是刘向成在快门上待命的右手食指也迅速绷紧了肌肉——咔嚓——一张底片从A轴跳到了B轴,几乎同时,克格勃的拳头也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刘向成在《刘向成:镜头·时间·人物》开场现场。

暗室中渐渐出现的影像终于打消了刘向成的担忧,而卤化银晶体在那1/30秒内发生的聚合变化准确地实现了他的构想。 第二天,这张照片出现在世界各大报纸的头版,“刘香成”的签名成为这场剧变中永恒的注脚。

2023年6月9日,“刘向成:镜头·时间·人物”摄影回顾展在上海浦东美术馆开幕。 这是刘向成迄今为止举办的最大规模的展览。 作为外界眼中的杰作,克里姆林宫的惊心动魄快照自然不会缺席,只不过它的位置并不显眼,甚至“隐藏”得有点偏僻。 在刘向成看来,那只是他留给苏联的记忆之一,而且是那么片面和有限。

在这张照片的右侧,刘向成挂着一张1991年基辅的快照:一家银行的柜台前,两个满脸酒窝的老人正在提取存款,他们身后挤满了同样担心通货膨胀的人们。 展览中还有很多类似的照片:一条布满裂缝和电车轨道的街道上,几个路人正朝对方走来,远处的红色建筑上,列宁的头像闪着金色的光芒; 一名背着行李的士兵与女友依依吻别; 红场的人群中,几位古朴优雅的俄罗斯老妇大声朗诵普希金的诗篇……

“在苏联,我拍摄的是一种社会现象。” 刘向成说道。 事实上,这样的做法早在他来莫斯科之前就已经实行了。 在印度和南亚,他不断行走在坑洼不平的乡村道路上,捕捉着一片古老土地的风土人情及其与现代文明的碰撞; 火箭发射器距离只有百米; 在韩国,他每天都戴着防毒面具出门,从未远离充满冲突的街道……

中国没有美国人的冒险精神_没有美国人_

刘向成认为,新闻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但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新闻。 因此,作为一名摄影记者,需要对整体环境保持敏感,用一张张照片的叠加来讲述一个更大的故事。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叙述必须与观看者产生情感联系,否则“没有情感的画面只是一个记录”。

返回中国

刘向成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吉恩·米利的启蒙。 1972年,即将从亨特学院毕业的刘向成在修读摄影选修课时,拍摄了纽约街头一群边缘人的照片,意外地吸引了《生活》杂志的摄影师。 当时,阿尔巴尼亚人是最伟大的视觉艺术家之一。 他与毕加索合作的“光画”系列极大地拓展了人们对图像的想象和理解。

在吉恩·米利的邀请下,刘向成进入《生活》实习。 九个月来,他的日常工作就是帮助米利整理材料。 下班后,老人会倒两杯威士忌,切一块香蕉和苹果,然后指着墙上的照片告诉刘向成:一张好的照片是可以读的,它有一种信息的持久性,可以让观看者不断地在其中找到共情和对话。

有时,米利会拿出老朋友布列松的照片来发表评论。 在关于近代中国的形象中,这位法国人留下了最著名的作品——当然,也许不准确的说,他的学生马克·吕布还创作了著名的《中国三面旗》,这是刘向成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我已经在博物馆旁边的书店浏览过相册了。 一开始,刘向成对他们镜头中的中国很感兴趣,但后来他发现,无论是布列松还是马克·卢布,他们的中国形象都有一种法国人看待世界的方式,而且是法国资产阶级的看法。眼睛。 由此,他的心里开始萌芽,他想要回中国去看看。

《刘向成:镜头·时间·人物》展览海报。

他最后一次回国是1969年高中毕业时,去广州看望妹妹。 在一家理发店里,他刚坐下就被师傅叫了起来,读完一段语录后就开始剪头发。 一家餐厅里,服务员冷漠地扔下一大把筷子,转身走开。 此前,他已在福州读了三年小学。 他始终积极参与消灭四害活动。 性能栏很少高于“C”。

米利支持刘向成的想法。 实习结束时,他告诉刘:你应该去中国。 但刘向成当时只有25岁,对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他前往伊比利亚半岛,见证了葡萄牙政局的频繁变化,也见证了佛朗哥死后西班牙走向民主时代。 他还前往法国拍摄刚刚当选总理的雷蒙德·巴尔( Barr)。 一天早上,当他走出马蒂尼翁饭店时,无意中看到《费加罗报》头版上的毛泽东全像。 东方伟人死了。

1976年9月,刘向成带着《时代》杂志的聘书抵达广州。 当他看到街上晨练的老人时,他觉得“似乎和当时看到的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开始放松下来”,于是他第一次举起了相机按下了快门目标是他的祖国。 此后,他多次回国出差,停留时间从几周到几个月不等。 1979年,他接受美联社聘用,成为中美建交后首位驻华摄影记者,正式驻京。

中国没有美国人的冒险精神_没有美国人_

那些年,刘向成认真地审视着身边的一切,不放过任何一个有意义的画面。 在他的镜头中,有拿着可口可乐的穿着军大衣的男孩、公园里的时尚年轻人、穿着西装和婚纱的新婚夫妇、在巨幅广告下经过的路人……还有一些在火车上提着啤酒。 尼克松、基辛格在长安街骑自行车,小泽征尔为中央乐团合唱团指挥《欢乐颂》……

据说,从1979年到1981年,西方媒体报道中国的图片中有65%出自刘向成之手。 面对那些巨大而微妙的变化,他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有把握能力。 时任《明镜周刊》北京分社社长的提西亚诺·坦扎尼后来这样描述当时的刘向成:“对于刘向成来说,中国不仅是一个值得发现的真理,也是一个尚未发现的现实。喜欢那个照亮。”

1983年,刘向成选择离开,是为了“学点别的东西”,避免被告知“你这辈子只能拍中国”。 美联社的分社遍布世界各地,他有足够广阔的舞台可以继续成长。 他从前七年的作品中精选了96篇作为总结,由英国企鹅出版社出版。 这本体积不算太大的书,成为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巅峰。 美国著名媒体人理查德·伯恩斯坦在序言中表示:“这本写真集中的图像将比其他任何资料来源都更能深入我们的意识”。

不要走窄路

20世纪90年代初,刘向成在巴黎读了林语堂的《我的祖国和我的人民》。 在赛珍珠写的序言中,有一句话令他感动:“写得豪情万丈,写得幽默,写得优美,严肃又开朗,能够对古今中国给出正确的认识和评价。”

刘向成觉得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一样的。 他在福州的童年,在香港的成长,在美国的学习和工作,以及不断的世界各地的旅行,让他意识到中西之间不仅存在文化差距,而且长期存在着文化差异。术语缺乏真正的相互信任。 沟通和认知。 他想用自己的力量搭建一座桥梁,摄影是一种方式,但不是唯一的方式。

1995年,刘向成回到北京。 他逐渐告别了新闻第一线。 首先,他成为时代华纳集团驻北京首席代表生活网资讯,促成《财富》全球论坛在上海举行。 后来,他加入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在珠三角及全国指定地区创办了星空卫视。 人们发现他身上沾满灰尘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名人派对、香槟服装和笑容。

“很多人解读为我成为了高管,但动机其实是一样的。我认为中国需要更全面的媒体发展,这个过程迟早会发生。” 在刘向成看来,在他用图像来传达叙事信息之前,那些年是在搭建一个传递信息的平台,本质上是在推动传播的可能性。 “不要把自己放在一条很窄的道路上,说一个人可以做这件事,不能做其他事情。这是一个。”

上图:1980 年,美国时装设计师罗伊·休斯顿 (Roy ) 和他的模特们游览长城,北京。下图:1990 年,爱沙尼亚,一名士兵在火车站与女友吻别。

没有美国人__中国没有美国人的冒险精神

刘向成从来都不是一个走在框架内的人。 他对重要时刻的把握、对日常生活的捕捉如此深入人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作品中只有严肃的场景和平凡的面孔。 他还为名人拍摄肖像。 周有光、丁玲、艾青、曹禺、吴祖光等都出现在他的镜头中。

因此,他与许多前辈建立了友谊。 30岁生日那天,新凤霞给他画了一张桃子图,侯宝林给他发了自己的话,黄永玉教他怎么吃大闸蟹。 1983年,他在太和殿广场上为76岁的溥杰拍了一张照片。 傍晚的故宫,游人已经散去。 末代皇帝的弟弟指着熟悉的角落,讲述着他童年的故事。 最后,溥杰建议刘向成也坐到刚才的椅子上,给他拍张照片。 “这是我一生中的一个机会,我感到特别荣幸。”

刘向成也拍摄过同代或后辈的名人。 从20世纪90年代的阿城、张艺谋、陈凯歌、巩俐,到近年的蔡国强、周迅、窦靖童、毕赣……他总能用真诚的眼神解除对方的武装,显示出他们在外面聚光灯下,自然就在轻松的一边。

有人批评他背离了新闻摄影的理想,放弃了对时代场景的记录。 对此,他根本不敢苟同。 他最感兴趣的始终是用人文的视角观察整个社会。 “很多摄影师总是纠结什么是新闻摄影、什么是纪实摄影、什么是人文摄影、什么是艺术摄影……他忘记了自己是从事摄影的。” 对他来说,那些人走进镜头并不是因为特殊的身份或者耀眼的名气,而是中国时代进程中最具代表性的个体形象。

归根结底,“摄影是与人打交道的事情”,刘向成说。

火鸟

2001年7月13日,国际奥委会第112次全体会议在莫斯科举行,会议选举北京为第29届夏季奥运会的举办地。 当年年底,北京奥组委宣布成立,刘向成受邀担任顾问之一。 这个聚集了中国各领域优秀人才的组织,不仅承担着组织一场体育赛事的责任,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那就是向世界展现中国的全新形象。

刘向成自然有他的打算。 他仍然想用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镜头语言,讲述这六十年中国的成长故事,但这一次,说话的人不再只是他自己。 2004年起,他开始广泛搜寻、收集图片。 经过层层筛选和深思熟虑,88位摄影师的数千幅作品最终被整理成《中国:一个国家的肖像》这本424页厚的摄影集。

这是一次成功的尝试。 过去,刘向成觉得,在许多出版的摄影书中,他看不到一个他所了解的中国。 现在,他发现这件事自己就可以搞定。 “历史有非常具体的画面,除了它的纪实价值之外,它也是一种观点的表达。当然单张画面有它的力量,当你把一切都安顿下来时,你会看到一个更大的故事。”

2010年上海世博会期间,他推出了自己和妻子编辑的写真集《上海:一座大城市的肖像》。 他通过珍贵的历史照片、世界上最重要的私人收藏以及杰出摄影师的作品,讲述了现代上海如何被各种力量塑造的故事; 2011年,辛亥一百年,他编辑了《九一一:从鸦片战争到军阀混战的百年影像史》,为今天的读者描绘了从1850年到1928年的中国历史。他的足迹遍及中国大陆和台湾,遍及欧洲和美洲,参观了各地的公共展厅和私人收藏。

1978 年,上海人民公园长椅上的年轻恋人。

2014年,刘向成举家从北京搬到上海,创立了上海摄影艺术中心。 他说,在纽约时,第五大道的国际摄影艺术中心让他深深感受到摄影的力量,因此他想尝试将世界各地不同风格的作品带到中国。

他还想做“一带一路”的主题。 在他看来,这是现代中国第一次真正大规模走出去。 中国将如何与不同国家进行文化交流,与不同文化接触将产生什么样的画面,将成为21世纪人类的基石。 重要的经历和历史。

艺术家陈逸飞在其工作室作画,上海,1996年。

不过,他并不确定自己的体力能否跟上这个宏伟的摄影计划——“我已经72岁了,当然不能背着100斤的器材到处跑。” 他希望带动和团结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可能会让这件事变得更加完美一点”。

五十年前,刘向成第一次去美国时,阅读了许多汉学家的著作,帮助他深入了解中国。 他一直清楚地记得,比利时学者西蒙·赖斯在一本名为《The》(燃烧的森林)的书中,用一幅宋代的画来概括中国知识分子:“一片森林着火了,几乎一只鸟飞到了溪边”。盛水,然后飞回来用水救火。他说中国的知识分子就像那只鸟。 以前,刘向成能在这样的照片里看到自己的父亲。 现在,他自己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一滴水有什么用?但是这个行为非常重要。” 刘向成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发表于2023年7月31日《中国新闻周刊》杂志第1102期

杂志名称:刘向成:摄影归根结底是一个与人打交道的问题

记者:徐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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