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陈卓。
当谈到“父权制”时，我们潜意识里觉得叙述者和受害者都是女性。
但【故事FM】故事的主角叶子想要提供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视角。
叶子也是一个女孩，但她并没有抱怨自己的经历。
在她眼里，最受父权思想压迫的人其实是一个男人，那就是她的父亲。
以下是叶子的口述：
痴迷
我是叶子，一个在北京工作的湖南女孩。 “叶子”是我的昵称，我爸爸喜欢这样叫我，但我已经两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我了。
1992年，我出生在湖南。 家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妹妹。 这种家庭构成在计划生育时代是相当罕见的。 事实上，妹妹的到来，正是因为家里渴望儿子。
而我的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一共有四个人。 我的父亲是第二个孩子。 我有两个阿姨和一个叔叔。 在爷爷奶奶的观念里，有儿子是非常重要的，没有儿子就意味着没有后代。
不幸的是，我的父亲和叔叔都有女儿。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爷爷奶奶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想尽办法让爸爸和叔叔生个儿子。
笼中鸟
我父亲的家在农村，生活很困难。 为了补贴家用，他初中毕业后只身一人到县城打工，赚到的钱大部分都寄回了家里。 只有这样，叔叔阿姨们才能安心上大学。
打工的时候，父亲非常节俭，吃穿用度也和别人不一样。 他很羡慕县里的孩子们都能穿皮鞋。
一个月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给自己买一双皮鞋。 当他穿上新鞋时，他非常高兴。 其实皮鞋并不贵，但是当我的祖父知道这件事后，他骂了我的父亲，说他很自私。
后来，父亲接触了饲料行业。 因为东北有很多鱼饲料原料，他就跑到了东北。 当时只剩下站票了，他从湖南站前往东北。
他实在是太累了，就蜷缩在某人的座位下小睡了一会儿。 提起这件事，父亲说，当时他只想着为家里多挣点钱，并没有感到冷、苦。
后来，父亲的事业有了起色。 他在长沙开了自己的公司，买了大房子，带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继续帮助叔叔婶婶干事业。 为了这个家，他确实付出了很多。
我的父亲非常爱我们母女。 在外面应酬时，他总是满心欢喜地拉着我们说：“这是我的三千金子。”
我姐姐小的时候，她会阻止她的父亲喝酒。 饭桌上，她指着父亲大喊“最后一杯，最后一杯”。 现在想起来，人们不禁会心一笑。
一家人团聚，大家起立敬酒
但尽管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幸福，他的父亲却始终没有得到爷爷的认可。 爷爷常说：“你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到头来都是别人的？有本事就给我生个孙子，没有孙子就是不孝！”
“不孝”两个字，是父亲、叔叔头上最重的枷锁，压了一辈子。
死去的兄弟
事实上，我不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 在我出生前两年，我母亲生了一个男孩。 作为家里的长孙，这是头等大事。 但我的哥哥却没能平安长大，两岁时就去世了。
这件事对家庭和父亲打击很大。 他已经完成了“生儿子”的“任务”，而现在，他不但要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还要重新担起生儿子的重担。
父亲告诉我，那两年家里气氛很压抑，他自己也很郁闷。 就在那时，父亲进行了他一生中最残酷的斗争。 只有流血，才能将心中的悲伤和愤怒倾诉出来。
三个孙女
两年后，我出生了。 因为全家人的希望又被点燃了，爷爷奶奶也更加爱我了。
但他们想要孙子的执念却没有改变。 在严格计划生育的时代，父母还是决定赌一把。 他们躲了起来，想尽办法生下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我的妹妹。
当妹妹被抱出产房时，父亲连抱都不愿意。 并不是因为他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当时母亲已经不能再生育孩子了，而这个孩子则宣告了在道德范围内，父亲不能再生育儿子了。
一切似乎都是命运的安排，姐姐出生后不久，叔叔的孩子也出生了——也是个女孩。 爷爷奶奶还想让姑姑再要一个孩子，甚至用100万元作为筹码，劝姑姑辞职生孩子。 但阿姨拒绝了。
从此，爷爷奶奶就不太喜欢姨妈了，舅舅和姨妈的关系也开始恶化，两人常年分居。
叶子、妈妈和妹妹
我的眼睛浑浊，看很多东西都不一样
2007年，一切开始改变。 因为饲料行业的改革，父亲的事业开始严重下滑，甚至到了破产的边缘。
为了不让我们担心，父亲选择了默默承受一切，但巨大的压力却慢慢侵蚀着父亲。
我相信他当时非常无助和孤独，所以他的父亲逐渐出现了物质成瘾的问题。
父亲经常晚上不回家，身体也越来越瘦。 以前的他皮肤白皙，有点胖，留着很精致的平头。
如果这个形象不是警察，那就是黑帮老大。 后来，父亲的脸开始变黑，脸颊凹陷，眼睛周围浑浊。 他告诉我，“你看，孩子们的眼睛是黑白的，因为他们看黑是黑，白是白，他们的世界是非分明。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眼睛变得浑浊。很多这个社会的事情就不一样了。”
那会有什么不同呢？
出轨的
那几年，父母逐渐疏远，他也逐渐疏远这个家庭。
2011年，我无意中在父亲的空间里看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 这是视频聊天的截图，女人戴着耳机，看着镜头。
那天晚上，父亲开车送我去大学。 路上，我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和不甘，大声问他：“爸爸，我在你的空间里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照片，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能回家？”你过得好吗？”
我一边哭一边歇斯底里地拍打汽车座椅和车门。 父亲显然受到了惊吓，立即把我这边的车窗摇了起来。
我以为他会发脾气，没想到他却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哄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别这么激动，听我说……”
他很少用如此温柔、微笑的语气对我说话。 那一刻，父亲就像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小女孩的男人。
龙子陀猛
事实上，在我发现父亲出轨的前一年，他就搬回老家办工厂了。
2012年，奶奶去世后，爷爷也搬了回来。
我无法想象年迈的爷爷会给我父亲带来多大的压力。 直到2017年的除夕夜，爷爷的话解释了父亲这几年发生的一切变化。
2017年除夕之夜，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我们的母亲、女儿、阿姨和妹妹都在那里。 那天爷爷的精神状态很好。 饭吃到一半，他突然大声说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龙向我游来，这个梦一定是告诉我，我马上要生孙子了！” 他看向父亲和叔叔，“你们两个谁有本事，就去给我生个孙子，回来帮我实现这个梦想！”
他的话音一落，没有人回答，桌上一片寂静。
叶子的爷爷、奶奶等家人
妈妈和姑姑不可能生孩子，爷爷的意思是显而易见的。 我当时就震惊了，心想，爷爷已经够年纪了吗？ 在这样难得的团聚时刻，说出这句话，一家人都会心碎！
这时，爸爸突然侧过身来，在爷爷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爷爷笑了。
我故意问：爷爷，你笑什么？
他看着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私生子
同年，2017年6月，我因一些个人事务从北京回到长沙。 那天下午，妈妈来找我说“出事了”。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我立刻回答她两个字：“我怀孕了？”
母亲又说了一遍，仍然是两个字：“我出生了。”
我们从来没有交换过发生了什么，谁怀孕了，谁生了，但每个人心里都知道。
母亲知道这件事的来历也很戏剧化。
爷爷因为年事已高，家里请了保姆。 我妈妈让我爷爷借钱给我在北京买房。 被解雇的保姆正在楼下和我的司机聊天。
结果爷爷不肯，还骂妈妈拿了他的钱。 爷爷是一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
妈妈从楼梯上下来时，脸色不太好看。 楼下的保姆见状顿时慌了，道：“完了，出事了，她肯定知道了！”
“知道什么？” 司机问道。
“我知道他在外面有个儿子！两个月前才出生。”
看来老天跟我们家开了个玩笑，而妈妈却知道了。
其实，当听到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可能是因为我和妈妈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但父亲和那里的亲戚都不知道。 我们已经知道私生子的存在了。
从那以后，妈妈经常给我讲她从家乡听到的关于爸爸的消息。 父亲带着孩子在家乡的大街上转了一圈，对大家说：“我有儿子了，我终于有儿子了！”
开车时他甚至把小孩子放在腿上。 孩子们过满月百日，很多人送礼物，热闹极了。
我忍不住想象父亲脸上的表情。 他一定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完成了最重要的事情，他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爷爷的遗言
2018年8月，爷爷遭遇车祸，受重伤。 爸爸叫我回去吧，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爷爷了。
我赶回家乡，看到爷爷躺在病床上。 一时间我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那天下午，病房里只有四个人，爷爷、爸爸、姑姑和我。 姨妈扶着爷爷，手里剥着一个橘子。 我和父亲坐在对面的病床上。 巧合的一瞬间，谈话停止了，没有人说话。
沉默中，爷爷突然说了两个字：“儿子。”
他将这两个字扔到了空中。 没有人回答。
我的心猛地一跳，心想：“爷爷走之前大概是想让爸爸告诉我这件事吧。”
我的脑子开始转动，想着如何接听电话？ 我要告诉他们我已经知道了吗？
与此同时，我也在观察我的父亲。 他一直低着头，不停地掰着双手，没有回答。
这时，爷爷又说道：“儿子。”
仍然没有人说话。
过了几秒，爷爷看着我，笑着说：“你是你爸爸的儿子，你爸爸也是我的儿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爷爷快八十了，我很佩服他思维敏捷。 他用一句看似玩笑的话模糊了整件事。
那天晚上，爸爸送我回长沙。 路上，他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记住，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那时我正要和男朋友结婚，也即将组建自己的家庭。
去年4月30日，Leaf的婚礼照片。 左边是叶子的花束，上面别着一张她父亲的照片； 右边是叶叶给她父亲的座位。
遥不可及的满足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母亲选择了与父亲摊牌。
她已经压抑了这么多年，她不想再承受了。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希望这一切能够结束。
母亲后来告诉我，那天，她终于歇斯底里地向父亲喊出了心里所有的委屈和痛苦。 她说：“我成全你，我们离婚，你们一家三口生活，我们互不打扰！”
我父亲也哭了，非常伤心。 他不想离婚，在他内心深处，他非常爱这个家。
最终，父亲独自出去冷静下来，这次通讯也终止了。
他始终没有同意离婚。
他的名字
2018年9月，爷爷去世了。
葬礼上，爷爷水晶棺旁的布告栏上用毛笔写下了所有家人的名字。 父亲的名字后面，除了母亲、姐姐和我，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与那个孩子有关的东西，不是听说过，而是现实中的。 这个名字威严地出现在我们家里，仿佛侮辱了我们的母亲和我们。 之前压抑的所有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让我表弟去买了一支记号笔，我要把名字写下来。 表弟怕我冲动，就先告诉了妈妈。 结果，妈妈立刻阻止了我。 她说父亲这几天跟他打招呼，也喝了很多酒，她不能再刺激他了。
叔叔阿姨明白我们都知道这个麻烦，也就不再隐瞒。 他们拒绝从布告栏上删除孩子的名字。
最后，因为担心父亲，我妥协了。 但我坚定地说：“爷爷的墓碑上绝对不能出现孩子的名字，以后我去扫墓的时候，只要看到这个名字，我一定会用斧头把它砍下来。”
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在舅舅的眼里看到另一种神色。 这才是一个成年人的眼神。
这件事虽然告一段落，但也为以后的矛盾埋下了伏笔。
父亲走了
十一假期，我回到湖南老家。 因为我母亲和父亲在离婚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她转而催促我和父亲谈判，帮她讨回公道。
但我其实是非常抗拒的。 作为一个孩子，我的处境很尴尬。 我的父亲确实背叛了我的母亲，但在我看来，这并不像是背叛。
从小，父亲就给了我良好的生活条件，在被生活压垮之前，他也给了我很多爱。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欠我什么，我也没有资格当面质问他。
十一假期即将结束，我告诉妈妈我真的做不到。 然后我就回北京了。 现在看来，我真的很庆幸当时我没有质疑父亲。 因为那是我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
叶子发给父亲的最后几条微信。叶子说，父亲几乎从来没有用言语表达过对她的爱。
国庆假期结束后，直到元旦我才回家。 1月10号，早上到公司就开始做PPT了。
突然，我接到了叔叔的电话。 他道：“你父亲昨晚喝多了，现在正在复苏，快回来吧！” 我正为工作发愁，突然接到这样的电话，我感觉极其荒唐。
我挂了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旁边的同事。 同事焦急地问我要做什么。 我呆呆地说：“我必须把PPT做完吗？” 同事立刻叫我的名字，说你没疯吧？ 你赶紧回来吧！ 这时，我拿着电脑，从办公桌上站起来，跑去请假。
当我回家取身份证时，叔叔又打来电话，让我带男朋友一起回去。 听到他的第二个电话，我意识到情况应该相当严重了。
一路到长沙，我试图联系妈妈和姐姐，但一直联系不上。 我心里始终有一种不安。 下飞机后，司机来接我。 我问他父亲的情况，他说他父亲还在急诊室。
从长沙开车回到家乡需要一个多小时。 旅途中，我给父亲发了一条微信。 我说：“爸爸，等我一下，我正在回来的路上，你一定要等我。”
当车子距离父亲的工厂不到50米时，开车的叔叔突然哭了。 他说：“你要坚强。事实上，你父亲早上就会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我看到了灵堂——一个大棚子，中间挂着我父亲的照片。
看着躺在水晶棺里的父亲，我泪流满面。 这一切是多么荒唐啊。 他走得那么突然，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我拥抱着妈妈和姐姐，痛哭起来。 我记得妈妈说：“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们只剩下三个人了。
她重复了这句话。
一月的湖南很冷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处理父亲的后事，整理自己的情绪。
同时，我也意识到亲人之间存在分歧。 一是父亲那边的亲戚，包括叔叔、婶婶，还有爷爷的两个弟弟。 他们催促这名妇女带孩子去灵堂； 另一个是母亲那边的亲戚，主要是我叔叔，他们强烈反对。 他们做什么。
其实那些日子，只要我们不在灵堂，女方就会带着孩子来灵堂，父方的亲戚也把他们当亲人一样对待； 但我们一来，他们就急忙走开，就像轮班一样，非常可笑。
冲突最终在追悼会当晚爆发。
一月份的湖南很冷，我把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 外套口袋里有一把我特地为勇气买的水果刀。 我心里一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天，舅舅过来了，仿佛下了最后通牒，说那小子今晚一定要来，哪怕我们在。
经过一番来回，我们达成了默契，孩子可以在爷爷的带领下，悄悄地来到灵堂给我父亲磕头，然后离开。
晚上，追悼会结束。 眼看着孩子到来的时间越来越近，母亲不愿意承受这一切，先行离开了。 叔叔突然失踪了。 只有我和姐姐在灵堂外烧纸钱。
突然，我看到远处有一辆汽车缓缓驶来。 夜里，一名老人抱着一个孩子，缓缓下了车，后面跟着一名中年男子，应该是女子的弟弟。
我当时很平静，因为只是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我对这样的组合还能有什么恶意呢？ 然而，我却挡住了女人的弟弟：“只有两个人可以进去。”
我的语气很坚定，没有任何惧怕。
看着老老少少步入灵堂，我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跪下继续烧纸。
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且发生得如此平静。 我原以为事情会同样平静地结束。 然而，在他们进入灵堂的那一刻，几乎所有的亲人都拥抱了他们，将两人如星月一般围住，护送他们来到了父亲的祭坛前。
那一刻，似乎这个孩子是家里最纯洁的孩子，最重要的是他来磕头，而我和姐姐完全不重要。
心中怒火涌上来，我“腾”地站了起来，大步走进灵堂，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这么受欢迎吗？这是光荣的事情吗？” 我看着爷爷奶奶，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两个，给我出去吧。”
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灵堂里。
所有的亲戚都围着我阻止我。 爷爷的弟弟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大声训斥我。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身体的颤抖，瞪了他一眼，道：“我们已经退得够多了，不要太欺负人了！滚出去！”
这时，妹妹也跟着来了，有人过来控制她。 我男朋友也冲了过来，他也被困住了。 整个场面紧张又充满冲突。
混乱中，老人颤抖着抱起孩子，被人护送出去，上车离开。 爷爷的弟弟松开了我的手，整个灵堂鸦雀无声，场面十分安静。
父亲躺在那里，我慢慢地走到他的棺材前，非常仔细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所有人，仿佛要把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铭刻在脑海里。
我看着这些从小被我称为叔叔阿姨的人，突然间，我好像不认识他们了。 我对他们一直以来的尊重和信任在那一刻全部崩溃了。
十分钟的沉默，没有人说话。 我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我认为他们是被莫名的痴迷所驱使，做出了极其荒唐的事情。
父亲的头发
事实上，在我为父亲办丧事的那几天里，父亲的亲戚朋友都会来劝我认孩子，尽管我以前从未和他们说过话。
他们完全忘记了我刚刚失去了父亲，而且我也是个孩子。
追悼会结束后，我决定说出一切真相。 我告诉阿姨我可以认得他，但是我得先做亲子鉴定。
第二天就是我父亲火化的日子。 几分钟后，水晶棺就会揭幕，然后父亲就会被转移到殡仪馆的车上。 姨妈安排人给父亲擦头发，同时拔下几根头发，用纸包起来递给她。
鸿
之后，我看着父亲被装上车，推入火化炉。 我很平静，没有崩溃，因为那一刻，我感觉父亲终于自由了。
他身上的一切束缚都消失了，没有人以“有没有儿子”来评判他的成败； 没有人要求他帮助他的兄弟姐妹； 没有人能从他身上榨取更多。 一切都过去了，他真的自由了。
父亲生前就喜欢草原，他最喜欢的一首草原歌曲叫《鸿雁》。 我想父亲施了魔法，去了草原，过上了他一直向往的自由生活。 在那广阔的世界里，他只为自己而活。
叶子的爸爸在三亚的海边
手掌中的流沙
父亲下葬的第二天，我和姑妈把样本送到了法医中心。 一周后结果出来了，我就先回北京了。
化验结果出来的那天，姐姐和阿姨一起去领取。 我在北京的公司开会，整个过程我的心都在走神。 我不停地给姐姐发信息，反复查看她们的位置，等待她们出发，渡过湘江，到达医院。 姐姐入院后生活网资讯，我变得异常紧张，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
不到10分钟，我就收到了姐姐的回复，是语音信息。
声音很短，只有四五秒，两句话。 有一句话是姐姐说：“不！” 另一句话是姨妈说“没有？” 内容相同，语气却完全相反。
我猛地站起来，冲出了会议室。 我的心跳得很快，双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我猛然回过神来——我的父亲真是太可怜了。
后来，叔叔让妹妹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显示父亲和妹妹是亲子关系。
此后他们再也没有向我们提起过那个孩子。 据我妈说，后来我舅舅带着孩子去深圳做家庭测试，还带了律师。 但结果并没有改变。
到了这一步，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了。
父亲的遗物
后来，我在整理父亲的物品时，在他的手机相册里看到了很多他抱着孩子的自拍照。 我父亲很少拍照，自拍就更少了。 但那些照片里，父亲笑得那么开心，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笑得那么开心了。
那一刻，我很感激这个小伙伴的存在，更感谢那个女人的谎言，这让父亲真的很开心。
后来我听妈妈说，那个女人还在不断骚扰我叔叔，要求他们承担孩子的生活费。 但叔叔拒绝了。
坦白说，当我自己成为一名母亲时，我有点想见见这个孩子。 也许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能想起父亲抱着他，很不熟练地用手机自拍时的笑容。
我也为这个孩子感到难过，因为我希望所有孩子的到来都能像一份礼物一样得到期待。
终生诅咒
到现在，舅舅已经50多岁了，还在为了生孩子而奔波。 一方面，他正在咨询代孕，另一方面，他想和40多岁的女友一起做试管受精。
爷爷、奶奶都去世了，父亲也离开了。 没有人再催促他，也没有人指责他“不孝”。 但这些东西已经被他内化成了自己的信念——一种他需要奋斗一生的信念，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说放弃。
真的成了诅咒。
当叶子讲完她父亲和叔叔的故事时，我最心疼的是这个故事里隐藏的妻子和女儿。
叶子的父亲在家庭与家庭之间被撕成两半，叶子和母亲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他们本可以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却被一句“我要儿子”彻底毁掉了。
我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 20世纪90年代我国西南部的一个县，女孩因父权制而被迫失踪。 县里到处都是男孩。
二十年后，当县城的男孩到了结婚年龄时，大多数人都很难满足女孩家庭的高额彩礼和其他物质要求。 有的男人还遭受过骗婚，有的男人的妻子甚至有残疾或精神问题。
这已经是幸运的部分了。 更多的人可能一生都只能独身。
这场战斗，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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