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记者 张蓉 实习生 倪天琪
7月7日,白芒小学开始放暑假。 放学的日子,也是一些孩子和深圳这座城市的告别。 距离小学不到20米,陈宇的文具店在这一天正式关门,她在放学仪式后将店里剩余的商品分发给孩子们。 “这是我能做的一点慈善事业。” 他带着孩子离开了这片土地,回到了家乡徽州。
作为很多“深漂子”的第一站,租金低廉的白芒村曾经张开双臂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国人。 但同样是白芒村,也存在安全隐患、配套设施不足等诸多问题。 在城市发展日新月异的情况下,迫切需要改造升级。
今年4月以来,由于城中村保障性住房大规模、高质量改造提升,白芒村笼罩在统租风暴之中。 尽管存在“管理混乱”、“一刀切”、“上学难”等争议,白芒村管辖的深圳市南山区西丽街道办事处6月初表示,“不要求限期搬出”并发出暂停统一租金的信号,但白芒村数万居民的生活轨迹却悄然发生了变化——有的极力留下,有的决定返回家乡,有些人正在挣扎,对即将面临的变数感到困惑。
据潮新闻记者了解,目前,白芒村品质提升项目已暂停签约。 对于该项目是否继续推进以及下一步计划,深圳市南山区相关部门尚未回应。
北芒村租户搬迁
第一站和最后一站
只要天气晴朗,随处可见搬家的住户,马路两旁堆满了床垫、折叠桌、行李箱、洗衣机等杂物。 “没多久,一辆行驶的汽车开了过来。” 房客刘峰在白芒村生活了近10年,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浪潮”。
白芒村面积约34公顷,有自建房屋700多间,大部分为5-10层的小高层,其中近90%为出租屋。 长期以来,只要花1000元以内,就可以在这里租到20平米的单间。 它是许多外国人来深圳的第一站,常住人口约1.6万。
15年前,27岁的童阳从一家待遇优厚的外企辞职,从深圳福田区搬到白芒村创业。 当时,深圳以特区管理线分为海关内外,俗称“二线海关”。 进入罗湖、福田、盐田、南山四区组成的经济特区,需要办理边防证。
白芒村位于南山区和宝安区交界处,也是关内外的交界处。 当时,边防站设在村口石碑旁。 与经济特区中心非常昂贵的土地相比,白芒村虽然位置较偏远,但地价较低,享受经济特区政策。 因此,不少企业在白芒村周边建厂招工,形成了百王信、创维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工业园区。 来自世界各地的产业工人聚集在白芒。 童阳回忆,“当时白芒村有近4万人,出租屋都得抢。”
白芒村更名为白王村
童阳搬进白芒村的那一年,恰逢深圳边防许可证被取消。 两年后,深圳经济特区范围扩大至全市。 2015年,“二线通行证”综合整治工程启动; 2018年,深圳经济特区管理线正式废除。
“二线通行证”消亡的历史,是深圳经济腾飞的历史,也是白芒村周边产业升级的历史。 2022年底,位于西丽街道的大疆总部将投入使用,白芒村的租户将逐步从产业工人转向科技人才和白领阶层。 “医生就住在我家前面楼上!” 童阳说道。
在白芒村的15年间,童阳结识了妻子,结婚并抚养了两个孩子。 本科毕业后,他在村里开了一家杂货店。 平方米。
童阳以为自己成了一个地道的“老深圳”。 5月初,房东的一则通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通知上写着:“因政府主导白芒村全面整治,该建筑属于统一租赁范围,现通知您于2023年7月10日前搬出。”
通阳的房东是最早签署统一租金协议的。 一个月后,经营文具店的陈宇也收到了房东的通知,“他打算签订统一的租赁协议,希望我们在6月30日前清理干净并搬出。”
南山区西丽街道办事处发出《致居民朋友的一封信》
6月初,南山区西丽街道办事处发布《致居民之友的一封信》回应称,居民收到的“限期搬出通知”系个人房东提出的要求,总部已立案调查并责令整改。 居民可根据自己的找房情况自行安排。 对不具备搬出条件的居民,不强制搬出,房屋原有租金标准保持不变。
但这封信并没有减轻租户的担忧。
陈宇的处境很无奈——她从来没有和房东签过租房协议。 过去,双方基于相互信任,按月支付租金。 多年来,陈宇和房东相处融洽,互相帮助。 她明白,此时此刻,无论是出于法理还是人道,她都不能袖手旁观。
对于白芒村综合整治工程现场指挥部办公室下发的清朝统一租金补偿方案,童杨和陈宇也充满了困惑。 《补偿方案》提出停产停业补偿。 两人去询问才得知,相关赔偿只支付给了房东。 童阳觉得奇怪,“我因为搬迁停产停业了,按期签订合同、腾出空间交房,房东还有奖励,怎么清租补偿费最后也到了房东的手里呢?” ”
“工作人员让我们自己跟房东商量一下。” 陈宇又伤心又不解,“房东免了我们一个月四千块钱的房租,他都已经表态了,我们怎么能再为难他呢?”
归来与奋斗
距离白芒小学不到20米,44岁的陈宇经营着一家文具店。 30多平方米的店内,陈列着各种文具、玩具、零食、饮料。 生意兴隆的时候,过道上挤满了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
6月底,陈宇在店里贴出清仓促销告示——“缺件、缺半,买一送一生活网资讯,买多送多”。 四天前,她陆续将剩下的商品直接卖给经常光顾的学生和家长,店里基本空无一人。 陈宇叹了口气,他不想再看到这些货了。
陈宇文具店清仓大甩卖
7年来,陈宇每天从早到晚守着店面,而丈夫却到处打工。 两人已在深圳立足,并养育了一对孩子。 然而,“统一租金”这一新奇难辨的事物却打破了一家人平静的生活。
一个月来,陈宇心神不宁,焦急地想着家人的出路。 她向其他人打听周边商铺的租金,“最便宜的,转让费三万到四万元,而且位置也没有现在好。而且,如果我们住在城里的村子里,可能会未来随时都会面临这种变化。”
无奈之下,陈宇决定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这座城市。 1999年,20岁的陈宇只身从惠州来到深圳打工,在那里认识了丈夫,结婚生子。 她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度过了24年,比她在家乡生活的时间还要长,但她似乎跟不上它蓬勃发展的步伐。 “对于我们这些没有能力的人来说,就只能回到家乡了。” 陈宇哽咽地说,这个周末,一家人就要搬回老家了。 她还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但她坚决不开文具店,“看到文具就很难过。”
这一个月来,吴勇的妻子也产生了回老家的想法。 夫妻俩在白芒村经营一家衡阳大骨粉面店,推行统一租金。 随着人员流失,生意越来越差。
“以前一天最多能卖200碗,疫情期间有100碗,但现在最多70到80碗,而且还在下降。” 吴勇感叹道,“疫情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我才看到了希望,现在生意更差了。” 6月份以来,吴勇时不时听到顾客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吃你们的面条了,我很快就要走了。” 他估计自己已经失去了几十个老顾客。
吴勇衡阳骨粉面店
开了六七年的小店,是吴勇一家三口唯一的生计来源。 根据合同,该店铺的租期将至明年6月。 目前,尽管房东还没有签署统一的租房协议,也没有人催促他们搬走,但吴勇夫妇还是不免担心。 没有人搬进来,生意只会一天天恶化。”
吴勇试图在周边寻找一家新店,但找了一圈后,要么位置偏僻,要么价格昂贵。 “要找到一个既适合做生意又方便孩子上学的地方非常困难。” 他的儿子今年15岁,即将进入初三。 坐公交车去学校要一个小时,我每天早上六点前就起床坐公交车。”
吴勇早就听说,今年即将开通的地铁13号线在白芒村有一个车站。 白芒村也纳入西丽湖国际科教城范围。 香港大学深圳分校和鹏城实验室将在这里建设。 附近也在建设中。 他曾经对这些发展计划充满期待,想象着它们实施后,“孩子上学会更方便,店里的生意会更好。” 仿佛是一场梦,但现在,他却连连叹息道:“这一切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鹏城实验室在白芒村附近开工建设
自2001年到深圳工作以来,吴勇见证了这座新兴城市的包容性发展。 “机会很多,任何收入都可以安定下来。” 我的妻子和孩子在湖南老家接我,一家人团聚了。 2016年,吴勇工作的医疗器械厂搬出白芒工业园区。 他索性辞职,在家乡深圳开了父母经营的米线店。 维持这家店并不容易。 夫妻俩每天从早上8:00到晚上10:30都很忙。 他们懂事的儿子从上小学起就在店里帮忙。
当白芒村的面貌逐渐发生变化时,吴庸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习惯这座城市。 “走一步,看一步。” 纠结中,吴庸还是想留在这座城市,希望儿子能够获得与自己不同的教育资源和成长环境。
阵痛与未来
事实上,统一租房在深圳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五年前,深圳市远景维唐商业管理有限公司入驻源芬村,试图将整个村子打造成长租社区。 目前,源芬新村共有90多栋房屋被该公司租赁,装修占比超过33%。 装修后的“微唐公寓”单间和一室一厅的月租金分别在1300元和2100元左右,已经吸引了一些年轻人入住。
以“围塘公寓”为参照,白芒村的住户们不免对未来生活成本的上涨感到担忧。 白芒村周边,房租价格上涨。 童阳告诉记者,他租的两居室每月租金为2500元。 “现在,村子周边的房租基本上都要涨三五百元。” 记者以租客身份询问深圳各大租房平台中介,他们表示,由于统租事件,目前白芒村附近能提供的大部分都是公寓。 单间价格在1000元以上,两居室价格在2500-3500元。
北芒村租户搬迁
尽管自己的生活因统一租金而遭遇波折,但热爱深圳的童阳依然看好改革后的白芒村,“抛开个人利益不谈,改革确实会创造更好的环境,有利于城市发展”吴勇和陈宇也坦言,“我们在这里工作、生活,当然希望这个城市发展得更好,但我们能不能考虑到我们的感受,慢慢前行,帮助我们解决实际困难第一的。”
作为吴勇的房东,李丽目前还没有签署统一租房协议的打算。 他表示,他并不反对统一租赁,而且协议中约定的租金比市场价略高,这对他来说也很有吸引力,但是,“推进的方式太紧迫了,作为甲方,我们签了合同”。协议,但它不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条款不能协商。” 对于统租改革后的入住率,李丽也有些担心。 据他了解,周边公寓的空置率超过一半。 “城中村的租户对价格非常敏感。”
北芒村租户搬迁
据统计,深圳城中村约有580万套住房,其中80%以上出租,吸纳人口超过1000万人,占深圳总人口的60%。 深圳政府学院党委书记、顾志军教授陈文和在《奇迹城市:深圳城市治理40年》一书中详细讲述了深圳城中村特殊地位的由来。 改革开放后,深圳快速城市化。 当时还在村里生活的村民选择了另一种“经济作物”——“楼”,以“种楼”为主营业务。 一系列自建房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形成了散布在城市各主要行政区的城中村,为“沉漂”创造了就近、廉价的住所。
城中村曾经留住了深圳的人,但也存在不少隐患。 南山区西丽街道办事处回应潮报记者称,白芒村品质提升(即统租改造)可解决城中村公共配套设施不足问题,增加公共服务供给; 杜绝城中村住房安全、消防安全。 、用电安全、交通安全等重大安全隐患; 提高城中村人居环境质量; 净化城中村租赁市场环境。 推进住房保障和城中村改造是深圳今年的重点工作安排。 2023年深圳市政府工作报告指出,今年将启动首批40个城中村统筹整治试点,全面完成城中村供用电安全隐患整治工作; 在完善住房市场体系和住房保障体系方面,加大保障性租赁住房建设。
今年以来,白芒村已签约房屋95套,签约率约12.5%。 南山区西丽街道办事处表示,项目推进过程中,群众重点关注教育、搬迁、租房等问题,相关受理渠道已建立。 “教育方面,白芒小学现有学生1508人,目前已收到转学申请59人,与往年转学人数基本持平。其中,有9人转学原因与此有关。”品质提升工程,并未导致大规模流转;关于搬迁问题,服务中心整理并更新了周边地区的房源信息,供有需要的租户选择;关于租金问题,如果周边房屋上涨明显不符合市场规律,服务中心将协调相关部门加强租金价格监管。”
对于搬迁补偿问题,南山区西丽街道办事处表示,考虑到搬迁期间房屋空租和停产停业损失,这部分费用将给予业主适当补贴。亏损。 签订合同的业主将为愿意搬出的租户提供搬迁补贴。 现行住宅搬迁费标准为40元/平方米。 业主给予承租人的具体搬迁费将根据租赁协议及业主与承租人协商结果确定。
目前,白芒村品质提升项目已暂停签约。 对于该项目是否继续推进以及下一步计划,深圳市南山区相关部门尚未回应。
(文中陈宇、童阳、吴勇、李莉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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