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程皎旸：在异乡观察，繁华都市里的“她”生活

原创 温凯尔 文学报

青年作家程皎旸的新书《危险动物》以香港地区为故事发生地，在都市繁华的表面之下，写生活潜在的细流。

生于武汉、长于北京、现居香港的经历，让她能以更多角度去观察描绘香港的人与事。作家张天翼说：“青年矿工程皎旸，在城市和脏腑的深处开掘出了这些闪着奇异光泽的故事，看似小颗小颗，掂一掂便会讶异其重量。”

本次推送的书评中，温凯尔从程皎旸新作出发，谈及了她的文本所呈现的独特性：“她跟同龄写作者之间隔得很远，掌握着自己特殊的一道取水口，在这水源始发的地方开始排兵布阵。”

程皎旸 / 著

后浪丨海峡文艺出版社

2020年12月

威力巨大的切片

文丨温凯尔

只用一个词来总结《危险动物》的话，是法力。法力能施展力量，拥有魔石的闪耀，慧舟匪隔，光亮无垠。在这本书里，法力挥发了重要的作用，它建立在对自我的理解，随顺世界法制，力获荒诞神力。

这部短篇集很精彩，它有一个特定的、内部循环的文学质感，指向性很明确。它像舞台上的马戏团，主角可能是发挥体能的驯化动物，兴奋与残忍兼并，然而，在惊乍之间隐现出锋利光芒的，可能是背后操纵的人类，心的柔软与坚硬就在舞台光亮的一瞬间。

在香港度过更多青年阶段的作者程皎旸抓住了一个非常好的观察时机——从读书到工作的转变，眼界逐渐广阔，这种随成长而产生的不同时期的思想，令她收纳了众多荒谬奇幻又现实保真的多面香港。再者，因为粤语运用的关系，词汇的特别以及忽然出现的生词令阅读带有一些跳跃，但这些如同警醒的语句让小说更地道，风格更独特。

她的小说内容涉猎广泛，现实、魔幻、悬疑、科幻、怪诞……体裁多元，并能在任何一个要交代的故事中找到贴切的方式。这些小说大多数发生在她生活的那片土地上——过去、现在及未来的香港——这个小小的港岛，承载了许多社会现象和爱情故事。这些短篇体现出了程皎旸专业的写作精神，她善于引用隐喻，把当下城市生活中压抑的部分浓缩成不同的故事，先拨开一个能指，透析某个现状，最后展开背后的影像。

若如《危险动物》里喂老鼠的女人，当所有人——包括探寻在最前线的记者——都以为那是令人讨厌的老鼠时，它偏偏不是老鼠，也许你能在文末揭开真相后看到它真正的生命，但你还能看到更深层的蕴意，由危险动物带来的社会性群嘲背后的丑陋。另外，程皎旸也交出了不错的科幻故事，譬如《镜面骑士》，这是一篇贴合当下情感关系、情欲需求的文章，小说从“兜售情感”出发，贩卖珍贵的爱情，给了丑陋的人群新的希冀，却又将其困在人类“贪图利益”的掌控下，不断冷却激情的同时，亦不断升温需求，讽刺了利己主义与情感泛滥的城市现代爱情欲求。

诚然，种种书写的背后还是以生活作为核心的，在这些料想不到的疑惑中，作者总能揭露人心深处。比较写实的《破茧》一文中，作者没有进行魔幻处理，故事也比较简单并为人熟知——母女二人为了获得身份，骗取男人的感情，以情欲、美貌和女性自身条件，对符合的男性下手。小说里不管年轻的情人还是中年的丈夫，他们同样压迫于生活环境，更害怕失去心爱的女人。

除此之外，还能看到作者试图在为女主勾勒一种倔强成长的野心，在社会问题的外壳下，她斟酌了女性生命力的反抗与觉醒。通过“欺骗”的故事提出了某个时期女性主义的关键——生活到底在于跟从亲人的依附还是追随自我的内心？她借由一个女孩的软弱无力，渐渐过渡萌发悟性，再从自我意识转变到看清生活真谛的底蕴，尽管这一切到头来可能都是徒劳的，但女主产生的抵抗实则也是一种坚韧的女性力量。

程皎旸的小说绝不是平静的，也非内敛，她跟同龄写作者之间隔得很远，掌握着自己特殊的一道取水口，在这水源始发的地方开始排兵布阵。看似缓慢的流域，却从下一段水流开始进行极速百米的落差，形成冲击，不断飞出某种威力巨大的切片——这就是她的小说给人的印象，充满吸引力。

她的文体感知也不常用在人物的腔调上，而是故事情节，实打实，这对小说家的要求不低，也只有充满戏剧性的丰满情节，才令这些小说变得诱人。至于她的写作风格，本人认为有作家乔伊斯·卡罗尔·欧茨的韵味，譬如《乌鸦在港岛线起飞》《火柴盒里的火柴》。

同时，在背景设定和构建前后因果的想法里，又有苔丝·格里森的影子，整个架构无缝衔接，引人入胜。同为女性作家，她们都试图在某种欲露未露的浅水中，营造诡异神秘的气氛，以多样化的艺术形式刻画人物在精神层面上所面临的困境，怪诞曲折，但又合情合理。要做到契合自身所要的表达又与社会共鸣其实不易，尖锐现象的凸显和独特的审美必须同时兼具，在这点上，程皎旸的处理很聪明。

另外值得提出的是作者的想象力，她展现并容纳一切怪异的存在——双色瞳孔、透明女孩、没有感情的骑士、火柴、无重力岛屿等等，这些作为物件载体的运用，没有丰富的想法和经验很难下笔。所有转变的奇异动物或冰冷的科幻原色，如果单单以概念的形式出现，他们未必出彩，巧在作者对其笔下这类奇幻的东西加附加了社会性议题，极具张力。

而关于里面对人的脱离、异化，作者有形而上意义的注入，与之相关的情感内在、精神价值都在认定某种变化的过程，作者用以界定小说外延的指标，也就是它的精神属性、情感目的和病态领域，都是社会的缩影，也许我们可以从这本书里洞见创作者在这方面的功力。

其实跟程皎旸初初相识之时我们并没有聊到各自的小说，因为我们实在有太多的相同爱好，不管是书籍、电影还是日常生活的细碎。熟络之后，我了解到她是一个感悟力非常敏捷的作者，她的文学修养很高，为人性格坚韧、情感充沛。我跟她在过去两年养成了一种默契的习惯，每当完成一则短篇小说就会发给对方，并展开相关的意见交流，所以在此书出版之前，我已阅读过所有内容，而对于她这些精彩的小说，我衷心且乐于推荐给大家，她所展现的不仅仅是一个拥挤的香港，更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

原标题：《“90后”程皎旸：在异乡观察，繁华都市里的“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