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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9:17:32
11月1日,63岁旅法艺术家沈远在红砖美术馆的最新个展“垂钓”开幕。过去一个半月,她每天在不确定中度过——作品能不能及时从法国运到中国,她能否回到北京、能否到场现场布展,每一件事都布满变数。
“可能我的性格比力多虑,一直不相信能实现。整个过程很奇幻,一直在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靠岸的状态。”沈远说,当她如期抵达北京,与布展团队熬了几个通宵布展,最终看到六件作品以她心中所想的方式出现出来,才感到释然,“我完美靠岸了。”
自1990年跟随丈夫、中国今世艺术家黄永砅赴法国,沈远一直定居巴黎,成为欧洲最为知名的中国今世女性艺术家之一。近十几年间,夫妇俩时不时回到中国举办展览。沈远作品中的低语与呐喊、细腻与深沉、迁移带来的文化断裂,都是她的独特艺术表达。
疫情三年,沈远没回过中国,经历了封控和各种不确定性。更大的变故是,2019年,丈夫黄永砅在巴黎因病去世。
“黄永砅是沈远几十年的生活朋友,也是工作上的朋友,他们一起在巴黎奋斗了很多年,创造了艺术史上的奇迹,但突然间,他走了,这对沈远来说是非常大的打击。”策展人侯瀚如说,这场小型个展仅六件作品,其中五件都是沈远近两年的创作,见证了一位女性艺术家从失去朋友、经历疫情再到重塑新生活的特殊时期。
最前卫的艺术伉俪
初识黄永砅、沈远伉俪时,法国独立策展人埃薇莉娜·乔安诺还是个大学生,正对中国今世艺术深感兴趣。
中国今世艺术系统始于上世纪80年代。那个年代的艺术家,也是最早引起国际关注的群体。上世纪90年代就移居法国的黄永砅与沈远夫妇,是其中的代表艺术家之一。
沈远1959年生于福建仙游,父母都是画家,父亲沈文曾经师从刘海粟。在浓郁的家庭氛围下,沈远从小学国画。比起同时代人,她很幸运,高中结业就迎来高考恢复,考上浙江美术学院国画系。
她曾回忆,那时候差别专业的学生之间交流频繁,她也因此认识了油画系的黄永砅,两个思想先锋的年轻人最终走到一起。
1982年,沈远大学结业,返回家乡。黄永砯受杜尚影响,于1980年代中期发起“厦门达达”先锋艺术组织,沈远也到场其中,那是中国其时最前卫的艺术群落之一。
1990年,为了协助身在法国的丈夫做艺术项目,沈远去了巴黎,自此定居法国。埃薇莉娜也是在这个阶段,结识这对艺术伉俪。
“他们都是80年代最前卫的中国艺术家。在其时的历史配景下,中国开始走向现代化,很多艺术家接受了西方的文学、哲学思潮。黄永砅就是其中一位,他实验把西方艺术中的思想、元素和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相结合,寻找一种属于中国的新的今世表达语言。”回忆与艺术家多年的交往,埃薇莉娜说,沈远是一位善良而慷慨的女性,她最早只是辅助丈夫做艺术项目,逐渐地,她开始从女性、移民、身体、语言等诸多视角开始思考创作自己的作品。
沈远曾形容自己初到法国时的心理变革:“16个小时的飞行之后,当你落地时,一切准则全改变。”
他们最初在巴黎的生活很拮据。一度暂住在废弃医院,家具也是捡来的。不会说法语,还得四处奔忙,维持生计。
身在异国他乡,沈远常感受到压力,那种无法用语言与别人交流、无法表达思想,也无法为自己辩护的感觉,很压抑,“其时就像有一堵墙在我面前。”
这些压力,酿成了创作的根基。她的作品中有作为移民、女性的视角,也出现着真实的脆弱。
埃薇莉娜印象最深的是沈远的早期作品《白搭口舌》。1994年,沈远在巴黎举行第一场个展,展馆的大厅柱子上,插着几根血红的冰冻成的舌头形状,随着时间变革,冰舌逐渐溶化,化了的水滴进底下的金属盆盂。待冰完全融化,露出一把锋利的刀。这件作品是艺术家对于自己远离祖国、远离母语之后,无法再细腻而有力地表达自己的困境表述。
正是这次展览后,沈远开启了自己作为艺术家的门路,被欧洲艺术界关注,接连在德国、法国和意大利做艺术合作项目。
丈夫黄永砯则被誉为“艺术界的捣乱分子”,他将中西方的观念结合起来,无论是讽刺移民问题的《通道》,还是反对美国霸权主义的《蝙蝠计划》,都使他获得中国今世艺术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国际上与蔡国强、谷文达和徐冰齐名。
隐秘的痛与思念
沈远的“垂钓”展览现场,仅有六件作品,规模很小,却浓缩着艺术家这三年的特殊记忆。
用上海今世艺术博物馆馆长龚彦的话来说,“这是沈远对生活突变做出的回应。”她认为,沈远既是艺术家,又是艺术家的妻子,这种选择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今后无论身处何方,他们的精神都会永生相连。”
2018年,龚彦曾在上海今世艺术博物馆筹谋了一场联合展览《她:妮基·圣法勒和沈远》。妮基·圣法勒与沈远相差30岁,素未谋面,拥有差别的文化配景和语言,两位女性艺术家做了一个牝牡同体、万宗合一的花园。那次展览让国内观众更多地知道了沈远,在此之后,她几乎每年都会回国做展览项目。
沈远擅用最日常的物件进行装置创作,她的作品中常出现编织、刺绣、头发、鞋子等素材,那是女性的经验,也是女性的话语,体现她对急剧变更的世界的敏锐捕获。
在她的新作品中,寄托着隐秘的痛、对丈夫的思念,以及疫情下的思考。既是个人化的生活与回忆,也是时代的注脚。
侯瀚如把一件名为《垂钓巴黎的空气,2020》解读为整个展览的题眼。一扇深绿色木窗,窗户上开了狭窄的口,伸出一根竹条,竹条的一头是细密的蜘蛛网,另一头则是由一截又一截废弃口罩吊起来的玻璃瓶。这个看似质朴,但又占据中心地位的作品,是沈远在巴黎疫情环境下的生活经验。
她的灵感来自杜尚1919年的作品《巴黎的空气》和1920年的《新鲜寡妇》。杜尚在《新鲜寡妇》中玩了一语双关的文字游戏,他将“French Window”稍作转化,成为“新鲜的寡妇”(Fresh Widow),以窗户来象征在战争中失去丈夫的女人。
作品也引用了黄永砅1994年的作品《圣人师蜘蛛而织网》,沈远不但是失去丈夫的女人,也是竹条另一头的“蜘蛛”,正在无功地垂钓。她说,这件作品像是三个人合作完成的——艺术家杜尚、丈夫黄永砅,以及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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