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中国科学报》记者 李思慧 实习生沉秋月
高中之前我从未出过乡镇，大学之前我也从未出过县城。
这个农村孩子从中国985大学毕业后，考入美国名校攻读博士学位，但家里连买机票的钱都没有，只好向亲戚借。
30岁时，他学成回国，破格聘为大学教授，成为长江大学“史上最年轻的教授”。 他带领团队开发了一套具有自主知识产权、更适合我国油气行业需求的钻井软件。 部分算法和功能已经超越国外标准，缓解了我国油气钻井软件的“卡脖子”问题。
他说自己并不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只是一个凡人，甚至一度自卑过。 他是如何从比大多数人低得多的人生起点一步步登上大学平台的？
7月中旬，一场学术活动结束后的深夜，忙碌了一整天的张飞飞终于平静下来，向我们讲述了他的故事。
张飞飞。长江大学供图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幸好赶上了美好时光
1988年，我出生在河北沧州农村。 我的父亲是一位乡村教师，我的母亲是一位淳朴老实的农民。
高考结束后，还要填写志愿。 未来你会学习什么专业？ 我很茫然，没有方向。 我父母一辈子都住在农村，给不了什么建议。
那一年我18岁，充满热情，希望长大后能做很酷的事情，比如航天。 结果高考成绩没有达到北航的录取线。 天上没成，就把目光投向了地面——当时路上的汽车很流行，我想学学汽车也不错。 于是，我报考了吉林大学车辆工程专业，没想到却被调到了地质工程专业。
对于农村孩子来说，汽车是个稀有东西，所以我还是不放弃。 我想造一辆汽车。 我打算大一好好学习，大二尝试转专业。 也许这是一个秘密的安排。 车辆工程是当时学校的热门专业。 那一年，只转了10人，但报考人数却达到了400多人，我排在第12名。
尝试转专业失败后，我灰心丧气，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专业，怎么办？ 退学然后重新参加考试？ 好不容易“跳出农门”，就不可能再辍学了。
我痛了两三天。 一天晚上，我突然明白了一个影响我多年的真理——当你有机会选择时，选择做你喜欢的事；当你有机会选择的时候，就选择做你喜欢的事； 当你没有机会选择时，你就会喜欢你正在做的事情。
对于我这样一个农村孩子来说，没有回头路，也没有选择，只能强迫自己喜欢并做好眼前的事情。
大学期间，我希望将来能读研究生。 但农村学生的英语口语水平如何呢？ 从那时起，我就专注于提高我的英语——只有这样我才能理解英国文学。
父母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资源来供养孩子考上大学，大学生活费用也成为另一个问题。 为了减轻生活费用的压力，我接受了几门课的补习。 英语，我一边教一边学。
其实我一直都不太自信。 大二的时候，因为好奇自己的英语水平，就考了托福，没想到成绩还不错。
在大学里，我遇到了人生中的几位“贵人”——张祖培、孙友红、陈宝一、王清岩等老师，是他们把我从门外汉带入了地质工程的大门。
起初，我对出国留学并没有什么想法。 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幸运的是，它发生在正确的时间。 同年，国家留学基金委在吉林大学试点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出国留学项目。 其中一项政策是：本科生在国外大学成功申请博士学位的，将获得国家补贴。 当时我的导师孙友红教授（编者注：现任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地质大学校长）知道了这个政策，立即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九月，大四秋季学期伊始，我成功申请了博士学位。 美国塔尔萨大学石油工程专业。 令我心满意足的是，塔尔萨大学给了我全额奖学金。
如果我得到国家留学基金委和美国大学的双重资助，我就不用担心留学生活费了！ 然而，在正式开学之前，我还得付一张去美国的机票。 而这笔钱，家里也拿不出来，只能向亲戚借。
张飞飞在实验室。长江大学供图
终于走出农村，我把学习看得比生命还珍贵
去美国那天，由于航班延误，我和朋友直到中午12点才到达机场。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但我即将开始的美国生活却被乌云笼罩。
虽然我通过了托福考试，但我的英语水平对于美国课堂来说还不够，而且专业课程也很难上。 由于国内外专业划分不一致，我本科专业是勘探技术与工程。 当我申请塔尔萨大学时，我只能申请最近的石油工程专业。 入学后，我发现这两个专业有很大不同，我必须补充本科石油专业的知识。
塔尔萨大学为研究生提供研究助理的条件提供全额奖学金和生活费。 每个资助研究生需要独立承担项目，每六个月报告项目进展情况。 未能通过的学生必须自行缴纳第二年的学费。 如果科研不能取得进展，我将面临停发学费和生活费，甚至被勒令退学。
终于离开农村出国留学，我把这个机会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珍贵。
除了补充石油工程专业知识外，我还发现在专业实践中编程能力是不可或缺的，于是我自学了编程，选修了《数据库原理》、《计算机科学》等课程。
后来我选择从事智能钻井和软件研究相关的工作。 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两位博士生导师。 他们是拥有石油和计算机科学双学位的Miska教授和余梦娇教授。 于梦娇教授认为，编程语言和英语一样，只是一种语言，而且各种语言是相通的。
智能钻井软件我一开始看不懂。 机器学习算法的课程我看了三遍，一本来自Tulsa，一本来自MIT公开课，一本来自斯坦福公开课——这部分知识必须要用到我的项目研究中。 所以我必须学习。 学习是有点辛苦，但是也锻炼了我解决问题的能力。 现在只要把我扔到一个陌生的领域，我应该能够比较快地找到学习突破的方法。
米斯卡教授的两句话让我受益终生。 第一句话是从研究中寻找乐趣，如果你不能享受研究的乐趣，你只会在痛苦中一无所获； 第二句话是保持好奇心，永不满足——科学研究只有一个正确答案。 例如，工程研究永远不会有唯一的答案，但总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深受导师的影响，直到今天，我在每一篇论文中都希望呈现我研究中最有价值的发现。
从修车到做实验，培养了他动手做科研的能力
我记得到达美国的第一天，塔尔萨大学的一位中国学长来机场接我，但他居然开车来接我。 我当时就惊呆了，一个学生居然有车！ 到了学校，我才发现这里是农村，必须买车才能解决出行问题。
每个中国学生都有一辆汽车。 同学们大多开的是凯美瑞，也有一些开的是路虎之类的豪车，我也得买辆车去旅行。 于是，我花了 3,000 美元买了我的第一辆车——一辆破旧的二手车。 由于车辆经常出故障，维修费又太贵，我只好尝试自学修车。 没想到我竟然掌握了汽车修理的技能。
修车不仅节省了我的人力成本，还锻炼了我的动手能力，为后来搭建和改造实验设备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博士期间，我使用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钻井多相流实验设备，高30米，面积200多平方米。 为了实现设计的实验目的生活网报道，必须对设备在原有基础上进行较大的改造和升级。 我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每天都带着管钳、扳手等工具更换管道、调试阀门。 一段看似毫无意义的体力劳动让我深入思考实验设备背后的机理、实验过程中的问题和局限性，最终促进了研究成果的提高。
那辆破旧的汽车在学校停车场非常显眼。 更尴尬的是，这辆二手车没有空调。 俄克拉荷马州的夏天与武汉相似。 炎热难以忍受。 车内没有空调。 但我也没办法，我唯一能用的就是奖学金，而且又不能全部用完，我得存点，以备不时之需。
塔尔萨大学的中国学生大部分来自富裕家庭。 每次有活动或者集体出游，大家经常会一起拼车出行。 今天你坐我的车，明天我坐你的车。 但我从来不敢让别人搭我的车——车太脏、太热！
直到我遇见了她！
在一次集体活动中，我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位美丽大方的中国女孩——我生命中的另一个贵人，也是我现在的妻子。 在后来的集体活动中，她并不嫌弃我的破车没有空调，经常抛锚。 她坐在我的副驾驶座上，一路吹着热风，让头发随风飘扬，但看上去却很满足。
张飞飞（中排）与智能钻井团队。受访者提供
回家的路上，前路漫长而光明
塔尔萨大学位于“世界石油之都”塔尔萨市中心附近。 是一所典型的“小而美的研究型大学”。
从塔尔萨大学博士毕业后，我几乎拼命工作，并被一家跨国石油公司技术部门高度认可作为我的实习单位。
2014年底，全球石油行业迎来严冬。 全球油价暴跌，石油行业大规模裁员。 我实习的跨国石油公司取消了今年的招聘计划。 但由于我的博士研究成果对公司的一项业务特别重要，所以部门负责人向副总裁申请，特意给我批了一个职位。
我工作的跨国石油公司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石油公司之一。 其提供的石油服务占全球90%以上，产品也相对成熟，这意味着重大变革存在一定阻力。 当时，油田正处于数字化、智能化转型的关键时期。 我当时有很多想法，想找一个平台来检验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打算用所学的知识回国做相关的研究。
经过几轮沟通，我于2018年回国加入长江大学。长江大学的前身是江汉石油学院。 学校的办学历史可以追溯到1950年创办的北京石油工业学院，是一所在石油领域有着深厚积累的大学。
我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但我希望做更多突破性的事情
在油气井工程领域，国外公司的软件产品占据了全球大部分市场份额。 这与我们使用的计算机系统和办公软件类似。 如果没有国产的替代软件，一旦外国人阻止我们使用，很多单位和个人可能就无法工作了。
油气井工程领域的一些关键作业环节也是如此。 全国许多油气井都采用了国外公司的技术。
从回国那天起，我就立下了目标：努力打造一套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智能钻井技术和软件系统，推动我国油气钻井数字化、智能化发展。
加入长江大学后，在学校的支持下，我立即着手建设智能钻井研究平台和团队，推动钻井技术与人工智能的融合。
回国后，专注于油气井工程领域，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带领团队完成湖北省杰出青年项目、国际合作项目等20余项，并先后申请国内外发明专利20余项，授权国际发明专利12项，国家发明专利2项。 我们还荣幸地获得了2020年湖北省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和2021年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授予的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
经过5年的努力，我和我的团队开发出了一套更适合我国油气行业需求的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钻井软件。 实现了国外同类产品的大部分功能，部分算法和功能已经超越国外标准。 钻井软件的“卡脖子”问题。 目前，我们的成果已开始在国内三大石油公司得到应用。
幸运的是，我在30岁时破格晋升为教授，成为长江大学历史上最年轻的教授、博士生导师。
回想这10年，如果没有国家的好政策和国家留学基金委的支持，我也不会有出国留学、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我的思维和视野可能还局限于河北沧州农村地区； 如果没有遇到两位博士生导师，我可能进不了油气井工程的大门； 在学校和业界同仁的支持和帮助下，我们的研究可能会少走很多弯路……一路走来这么多的机会和这么多的贵人，这是这个时代对我的眷顾。
说实话，我确实不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甚至是一个一度自卑的人。 我的人生起点比大多数人低很多，而我能以“最年轻的教授”的称号站在大学讲台上，这再次说明了一条老道理——天道酬勤，只要坚持为梦想而不懈努力，每个人都可能推开自己理想的大门。
采访亮点
《中国科学报》：张菲菲，当我们看到你的名字时，我们一开始以为是一位女士。
张菲菲：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笑）。 我一直生活在沧州农村，户口登记时犯了一个错误。 后来改起来很麻烦，所以就没有改。 我的原名是张菲菲，父亲希望我飞出河北沧州家乡贫困封闭的农村，飞向更广阔的世界。
《中国科学报》：恭喜！
本网站转载其他媒体之作品，意在为公众提供免费服务。如权利所有人拒绝在本网站发布其作品，可与本网站联系，本网站将视情况予以撤除。
Copyright © 2017-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