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傅思涵
在最近的偶像剧市场上，杨洋“失败”了。
2016年《微微一笑很倾城》中曾经让无数女生向往的白衣女学生，在热播剧《我的人间烟火》中成为“油腻”类型的新代言人。
与其说杨洋变了，不如说随着屏幕前女孩的成长，爱情偶像剧的评判标准正在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打开B站影视区，你会看到与偶像剧粉红泡泡格格不入的平静表情：三流土豪耍流氓，一流土豪打土豪；
《微微一笑很倾城》剧照
在这里，与短视频三五分钟毁掉“小美小帅”的命运不同，影视解说运用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知识，将“滚”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些up主一般都是年轻女孩。 经过他们的精心拆解，童年经典偶像剧的人物和情节被放入由父权结构、身份伦理、精英主义等术语组成的网格中，呈现出清晰的质感。 或许观众第一次意识到，古老的狗血背后隐藏着如此多的社会表达方式。
那么，屏幕前的粉丝是如何举起手术刀精准解剖老大的呢？ 近乎迂腐的影视讨论，如何反映偶像剧的核心观众——已经长大的千禧一代女孩，以及她们与理想爱情乃至自己世界的对话？
为“玛丽苏”正名
“我从小就喜欢看偶像剧，原因之一就是喜欢看帅哥美女谈恋爱，尤其是比较血腥的。” 23 岁的罗西说道。
“我理想中的自己是程又晴，因为她，我看了好几遍《我可能不会爱你》。她走在写字楼里的姿势很潇洒，工作很能干，在人际关系上总是给予别人支持，还有一个非常关心和保护自己的李大人。” 22岁的凯撒说道。
《我可以不爱你》剧照
1990年至2000年间成长的人属于沉浸在TVB港剧、台湾偶像剧、日本动漫等流行文化中的一代。 作为“电视孩子”，千禧年左右出生的女孩们，虽然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却有着相同的记忆：每年暑假响起的《你是风我是沙》、《公主小妹妹》令人羡慕的衣帽间、陈欣怡转身离开季存希时流下的大泪……偶像剧装点了一代女孩的心，却常常被贴上“肤浅”、“恶俗”甚至“脑残”的标签。
一些从偶像剧黄金时代走出来，现在开始独立认识和思考世界的女孩，决心撕掉这样的标签。
“很多怀念偶像剧的观众可能都羞于提起自己在深夜偷偷重温了《恶作剧之吻》《王子变青蛙》。一群多年后依然怀念一部剧的忠实观众，不应该只是情感过滤造成的。（玛丽苏：指文学作品中“完美”但在现实中无法存在的女主角，通常被认为体现了一种自恋心态。）
《王子变青蛙》剧照
《湘琴又绿了》由湘琴和又青两个女孩组成。 他们的名字来源于林依晨饰演的两个经典偶像剧角色：《恶作剧之吻》中的袁湘琴和《我可能不会爱你》中的程又晴。 这是一个从2022年4月开始运营的账号，粉丝数量已经达到了20.5万。 22部影视解说视频总观看量超过1100万。 “为偶像剧人物正名”是其作品的重要主题。 他们的账号简介上写着：偶像剧不是鄙视链的最底层，烂剧才是。
台湾木偶剧《幸福的下一站》中，主人公梁木成与任光熙的爱情堪称“狗血”：面对继父性侵的威胁，梁木成爱上了帮他讨回正义的任光熙，又因为拯救身患绝症的光熙，骗他分手并隐瞒了产子。
《下一站幸福》剧照
湘琴、又青充分肯定了慕橙作为“坚韧小白花”的人格魅力，“无论她的人生泥潭有多深，她都能自己爬起来，甚至有实力安排好亲近的人的生活。” 同时，他们也看到，“一个人手里的牌这么少，却能稳定生活的基本，她可用的资源很少，眼光和选择也一定比较单一。所以，慕城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对广西的一种‘为自己好’的专制态度。这种专制与她的实力是相反的。”
至于任光羲和梁木成的关系，他们写道：“任光羲的白月光在哪里？因为任光羲第一次从男性的角度看到一个被视为人类性资源的美丽女孩。他爱她，但在爱她之前，他把她当作一个平等的人。当大多数偶像剧中表现爱情的男主角更像是一个施舍、降低维度的神时，任光羲只是以‘人’的方式与木成相处。”告诉看偶像剧的女孩们，真正的理想男主不是宠坏女主，而是愿意和大家一起创造一个男人和女人都能有生存尊严、能掌控自己身体和生活、能用脚踏实地的努力得到自己应有的东西的世界。
其他时候，《通道又绿》试图从更深层次揭示偶像剧的核心价值。 《恶作剧之吻》中，“天才”江直树和“白痴”袁湘琴的设定，最近被吐槽“女主矮，男主PUA”。
《恶作剧之吻》
湘琴和有庆想要辩解的是，这部剧与精英主义恰恰相反，它隐藏着包容少数民族的思想。
他们引用了《精英的骄傲》中对精英政治的分析：如果仅仅根据个人功绩来分配经济奖励和社会资源，似乎是一种“能者多得”的公平分配，却忽略了才华、能力、家庭等因素。 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精英”的成就不能完全归功于个人的努力。 这种逻辑甚至会导致胜利者的拥护、失败者的蔑视。
“湘琴的价值在于，无论工厂环境如何恶劣，都有骨气要求世界尊重我们，不卑不亢，勇于抬头，追求耀眼的事物；直树反思并突破自己所属的精英圈子，把‘被别人需要’的儿科医生作为自己的职业目标。反精英主义的核心是要求每一个在社会上取得成功的人反思自己成功中的幸运因素，从而对自己的成就保持敬畏，对他人的不幸表示同情。”
湘琴逆袭/《恶作剧之吻》剧照
因此，《恶吻》本质上是“两个人努力撕掉社会对他们的定义和标签，最终突破各自圈子和学科，生活脉络交汇在一起的一个颇为理想化的故事”。
“我们的台湾木偶剧叫‘正名’，但这部‘正名’并不强调站在正义的一边，而是看一个角色具体的血肉。与现在很多偶像剧相比，无论古代偶像剧的主题和价值观是先进还是深刻，角色至少生活在一个完整的、自圆其说的故事里。虽然霸道总裁、善良白花等设定现在可能已经过时，但我们相信‘l’ “活着的人”值得一看，其中一些可以跨越时代利益进行讨论。”香贤和有庆说。
屏幕上传来回声
“一名男子13、14岁的时候，夏天在路上捡到一把枪，扣动扳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后来，当他30岁以上的时候，他走在路上，听到身后有微弱的风声，他停下来，转身，子弹击中了他的额头。”
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里有一段话，讲的是成年人蓦然回首，竟遇见了年轻的自己。 对于看着偶像剧长大的女孩子来说，同一个银幕总是在人生的不同时期回响，敲击银幕的石头是她们不断变化的认知。
“近年来，琼瑶的作品经常受到负面评价，所以当我看到平原小虎琼瑶剧的分析时，我很惊喜，感觉‘喜欢还珠格格的人不只我一个’。” 1993年出生的迪尔说。
《重见一帘梦》剧照
她口中的平原小虎是B站影视解说中的“新人”，今年3月，她贡献了自己账号的第一条视频。 现在她拥有12万粉丝，总浏览量近千万。 琼瑶《还珠格格》、《情深深雨蒙蒙》等作品的人物剖析，是她近期的主打系列。
狄二是琼瑶作品的长期爱好者。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还珠格格》一直是她最喜欢的影视作品。 上大学后，她和学中文的朋友买了琼瑶的小说看。 他们发现文笔非常细腻，人物充满张力。 他们很奇怪琼瑶为何会受到如此猛烈的曲解。
“现在很多人用歌颂权力、追求特权的逻辑来批评《还珠格格》，琼瑶把皇帝放在平等的地位，但批评琼瑶的人反而把皇帝视为权力结构的上位者。”
《还珠格格》剧照
平原小虎解读琼瑶作品的初衷也来自于还原“被忽视的琼瑶表情”。 随着时代的变迁，小燕子和紫薇被一些评论家定义为与法院制度格格不入的“陷入困境”。 她发布了一段题为《女人一生会有很多身份，但没有自己的身份》的视频，从“身份伦理”的角度拆解了小燕子面临的困境。 小燕子一开始是个没有社会地位的孤儿，所以她不顾伦理道德的约束，放荡不羁； 后期，宫里的人试图用“女儿”、“儿媳妇”、“女朋友”、“妻子”的身份来驯化她。
视频最后，平原小虎说道：“如果我们回到1998年，我们依然会爱上小燕子；只是我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社会身份，开始讲道德、遵守规则，开始惊讶小燕子怎么敢在宫里打架，怎么连续两次杀了自己的孩子，怎么活该爱新觉罗永琪。多么现实的问题啊。而这些问题，都是老佛爷的问题。” ……小燕子没变，只是我们变了。”
《还珠格格》剧照
为什么要从社会学术语“身份伦理”来解读影视人物呢？ 其实平原小虎的脑海里一开始并没有出现这个概念，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同样的小燕子会在第三部遇到如此巨大的转折。 深入剧情后，她注意到身边的人都把传统女性的“身份”寄托在小燕子身上，并找到了解读“身份伦理”的出路。
在引用学术理论时，平原小虎和湘琴青再次有默契。
1995年左右出生的她们，要么在大学里学习过系统的社会学课程，要么在网络上接触到以女权主义为代表的社会学思想，这几乎是她们追随者群体的共同特征。
“公众参与者的文化水平提高了，我们这群受过大学教育的女性从‘电视孩子’转变为自觉的反思者和审视者，审视自己从小接触到的流行文化产品。对父权制的批判生活网报道，对女性自立和个体解放的追求，对女性污名化语言的反思，都是相当进步的。这些表达当然与当今网络空间的女权主义紧密相连。” 盐说。
《恶作剧之吻》剧照
在理论棱镜的折射下，古代偶像剧中的人物性格、世界观、行为动机都得到了清晰的阐释，人物关系的本质足以引发观众的思考。
卡西亚在看《我可能不会爱你》的时候，常常对女主角又晴和男友丁立伟的关系感到不舒服，但又很难解释为什么。 经过向前有情的分析，她意识到丁立伟的“浪漫”是建立在社会默许的男性占有欲和大男子主义的基础上的。“明白了这一点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可以从这个节目‘毕业’，因为我现在有能力识别浪漫和痴迷。”
《女性的涟漪》
“在‘偶像剧正’系列中，我们详细地看到了角色的性格、处境和选择，从而了解角色的行为逻辑，找出他身上的命题。有时我们看到同一种，但更多的时候我们看到另一种。不同的人得到不同的经历、灵感、反思或共鸣，我们希望提供一个更女性化的、非常‘香菜又绿了’的视角。” 湘琴和又青说道。
他们的评论区里，对剧情、人物的讨论往往很热烈、很深入。 这些观点有赞成的，有补充的，也有相互反驳的，但无一例外，基调都是友好和平的。
《俗女修真》剧照
湘琴和又青提到，他们在分析《俗女修真》中“奶奶”这个角色时，认为作为一个女人，她在管教面前形成了女王般的生存哲学。 评论部分补充了费孝通在《乡村中国》中提到的“名实分离”的概念，贴切地解释了农村社会中奶奶的行为模式。
在另一个视频中，他们指出程又青“生活在两种价值观的缝隙中，对生活的追求非常当代，爱情的审美非常过时”。
一条留言感叹道，“不要指责上一代女性不够前卫，正是因为她们在她们的基础上前进了，所以我们才能比她们更前卫”。 很多人在转发视频时也引用了这条好评如潮的评论。 这让他们觉得观众的评论构成了作品完整的表达。
“平原小虎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她不评判女性。无论她是否同意，她都能理解那些女性做出的选择，即使是《情深》中的“雪姨”，还是《还珠格格3》中站在主角对立面的知画。”迪尔评价道。
雪姨/《情深深雨蒙蒙》剧照
“我是一个女人，所以我自然会感同身受那些女性角色，她们的痛苦，她们的成长环境，还有她们的一些个人纠葛。当我作为一个女人表达自己的感受时，我发现评论区里很多女性观众和我一起感同身受角色的故事。事实上，我和我的观众已经形成了现在‘以女性为中心’的表达方式。” 小虎说道。
女孩们经常告诉她，看了她的视频后，她们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做出选择。 “虽然我不知道她们此刻正处于怎样的困境，但也许每个视频中数十万观众中的一个人通过这些视频了解到，‘我和剧中人物面临着类似的困境，我明白我必须做什么’。这种反馈让我感觉好像我真的握住了一个女人的手，真正帮助了她。”
女权主义的经历让小胡像一根线一样系统地表达了自己曾经感受到的不适，将过去零散的情感体验缝合起来，建立了完整的逻辑思维。 逻辑思维一旦建立起来，她就不再陷入难受的境地，因为“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它的理论逻辑是什么”。
曾有观众认为她对小燕子的看法过于理想化，说她太自私，在老公家里生活会很困难。 “如果只分析小燕子的性格，我可能真的会被这样引导：如果小燕子改变了自己，也许她在与知画的竞争中就不会‘输’了。但当我用‘身份伦理’拆解小燕子的所有遭遇时，我会发现这根本不是她的问题。当我从根本上否定‘妻子’的身份伦理时，我就能摆脱身份的束缚。”
《还珠格格》剧照
她第一次接触到女权主义知识是在一档名为《随机浪潮》的女性播客中，从此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就像涟漪一样，女性主导的传播者推动她成为下一个女性传播者，并将女性视角带给更多人。
在粉丝文化研究中，有这样一个经典的学术定位：学术粉丝。 研究者作为粉丝，以圈内人的视角深入群体进行研究，并据此形成写作。
“很多女性主义研究和写作更是如此，它们都反映了女性自身的兴趣和经历。随着大众文化和教育水平的提高，原本仅限于作家圈或学术圈的传统今天正在向更多人传播。” 观察到这一现象的朱彦说。
《芭比》剧照
在总结了“身份伦理”的思考视角后，小虎试图用它来反思自己的现实生活。 她描述了一个母亲催女儿结婚的正常场景。 当妈妈说“你不想照顾孩子，我来照顾”时，小虎对她说，但你的存在不应该是为了照顾我或我的孩子。 你存在的价值应该是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我和妈妈都哭了。我告诉她，我一直想把你当作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把我当作我。之后，我妈妈似乎也同意，人可以选择不同的道路，而不是必须成为自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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