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娟
这不是一个快递员利用业余时间写文章,通过网络一夜成名的故事。 这是一个只专注于一日三餐的作家,无意中抓住了写作的救命稻草,断断续续地终于找到了表达自己的方式14年的故事,而这个作家恰好是一名快递员。
他叫胡安彦,瘦瘦的广东人,20岁,中专毕业,当过酒店服务员、便利店店员、自行车店推销员、漫画社美文编辑、超市冰淇淋小贩。菜市场、北京的快递员……2019年11月25日,他工作的快递公司解散,他被动结束工作后,疫情再次严重。 对于一个普通的快递员来说,这是一个糟糕的情况,但是对于胡安彦来说,这一切都让提笔重新写变得理所当然。 他开始在豆瓣上讲述自己在快递公司工作的经历。
令他惊讶的是,第一个故事——“我在德邦上夜班一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文章在豆瓣一发布,浏览量就达到了30万以上,随后被多家媒体转载,各界编辑也纷纷来找他。 他以谦虚的态度,继续写下《我在北京寄快件》,发表于《读书图书馆2103》。 在热情之下,他对这些故事进行了重新整理和修改,增加了八万多字,并一笔一划地回顾了自己曾经做过的大大小小的作品,最终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非小说集《我在北京送快递》。
·胡安彦首部纪实文集《我在北京送快递》。
这本书于3月份发行,此后一直登上各大平台新书热榜,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这位“快递作家”。 有人感动:“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只有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的真实经历,才能如此感人。” 一些同事感谢道:“感谢您写下我们的经历。” 更有陌生人称赞:“我喜欢这样的文笔,平实、真诚、不做作。”
文学创作者大多被小说的魅力所吸引。 胡安彦还写了《南瓜布丁》、《消失的山》、《鲸鱼》等多部虚构小说,反响平平。 但进入非虚构写作领域并真实记录自己的个人经历更像是一种不经意的行为。 他坦言:“通过讲述自己的真实经历,我做了以前写小说时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那就是与更多读者建立关于生活的共鸣。” 更重要的是,因为它有更丰富、更复杂的表达形式,这对作者和读者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在虚构与现实之间,写作如何潜入胡安彦的生活,热度过后他的写作又将走向何方。 2023年5月,带着这些问题,《环球人物》记者在北京采访了胡安彦。 以下是他的发言。
1分钟=0.5元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2017年5月12日,汶川地震9周年。 我加入了当时全国最大的货运枢纽广东顺德的一家公司,从晚上7:00到早上7:00上夜班。 我必须将到达车站的快件按照目的地进行分类包装,或者将装在大纤维袋中的快件拆开并倾倒在分拣台上。 厚重的纤维袋有五十、六十斤重,要倒一晚上。 凌晨四五点钟,人们感到困倦难受,常常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快要失去知觉。 就在他的身体快要倒下的时候,他突然醒了过来,看上去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广东夏天炎热。 我尝试一晚上喝3升水,一整晚都没有排尿,因为水从汗腺排出。 我工作了10个月,中间得到了5个A-level的成绩,但渐渐地我感觉我的大脑不太运转,我的反应变慢了,我的记忆力开始下降。 于是我就养成了吃坚果的习惯。 核桃、花生、瓜子的价格均在每斤10元以内。
· 胡安彦晒照片记录自己当快递分拣员时的手臂。
我开始写这个《我在德邦上夜班一年》的故事并不是为了告诉读者作品的内幕,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记录,所以我也选择了很多照片放进去,就像一个日记。 我从下午写到晚上,几个小时就写完了。 没想到这篇文章的读者反馈和收入比我过去10年写的所有小说的总和还多。 后来成为《我在北京送快递》一书的第一章。
第二章《我在北京送快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恰好是我上班路上做的最后一份工作。 当时,在北京通州,这一地区的快递员都是按件付费的。 平均月薪7000元左右,我也差不多。 我算了一笔账:按每月工作26天计算,我每天的工资约为270元。 我们一般是早上6点到达现场开早会,然后卸货、分拣、装货,然后去指定区域投递包裹。 快递送完后,我们还要回到现场,整理第二天的工作。 聚会有时会持续到11点下班后。 我实际上每天花在调度工作上的时间大约是9个小时,所以理想情况下我每小时能赚30元,平均每分钟0.5元。 发一篇赚2块钱,所以我必须每4分钟发一篇,以免跌破平均线。
· 胡安彦在北京送快递。
每个快递员的手机里都有一个“系统”。 可以实时监控您早上收到和递送的包裹数量。 我们在工作过程中一定会关注我们的工作进展。 比如中午11:00,我想看看已经发货了多少。 我看到已经发货了50个,但是昨天这个时候我已经发货了60个。 我只是不这么认为,今天慢点我就快点了。
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我必须知道今天是慢还是快。 如果快的话我就安心了。 今天比昨天好。 如果速度慢的话我可能要稍后调整方法。 比如,如果收件人打来电话,我就不能接听,因为接听会浪费时间,而且还要直接转到下一个。 这样思考问题并不是出于一种进取心——希望赚更多或者控制更多——不是为了这个目的生活网报道,而是因为害怕犯错,害怕时间过慢,害怕落后。 就是这种心态,日积月累,周而复始。
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之所以加上“我做过的其他工作”这一章,是因为我想把前期所有的工作经历都整理一下,也很想解释一件事——为什么我会成为今天的人。
我中专的专业是家电维修。 实习期间,我在某酒店宴会部担任服务员。 后来我在香港人开的服装店当营业员,在快餐店当送货员。 我上了成人大学,主修设计。 2003年,夜校毕业后,我去了两家漫画杂志,认识了一些比较独立的同事和朋友。
· 胡安彦创作的漫画。
受他们的影响,那段时间我听了很多摇滚乐。 、 和 Pink Floyd 是我经常听的乐队和歌手。 在这些朋友看来,我们工作的漫画社的内容是肤浅的、幼稚的、虚伪的。 经过激烈的讨论,我们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起初我们住在通州八里桥,紧邻通惠河,我们用喷漆在堤边的墙上画涂鸦; 后来我们搬到了燕郊,当时潮白河已经完全干涸了,我们拿着吉他走到裸露的河床上唱歌聊天; 我们一起去石景山雕塑公园参加迷笛音乐节。
· 胡安彦在北京和漫画俱乐部的朋友们在一起。
我不是摇滚青年,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他们教会我的人生之道就是克己。 所以我的性格基调是温顺、内向、沉默寡言。 但漫画社的朋友们感动了我,让我认识到一些约定俗成的现象不一定合理,也不一定完美。 这种怀疑感已经成为我一种持续的个人思考。
后来,我离开北京,去南宁做女装生意。 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是非常痛苦的。 商场的竞争是残酷的,有些竞争对手会抹黑、诽谤你。 那段时间我积累了很多消极情绪,但因为投入的钱,我不能像辞职一样离开。 最终我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女朋友又和我分手了。 所以我厌倦了试图追求大多数人认为的成功——体面的生活、家庭、家庭等等。我只想找个空间躲起来。
·南宁胡安艳女装店。
不被认为是“业余的”,也不被认为是“有同情心的”
2009年初,我坐在南宁市鱼丰商场里,为自己平庸的生活感到惋惜。 正是在这个时候,我读到了雷蒙德·卡弗(被誉为继海明威之后的20世纪美国最有影响力的短篇小说作家)的小说《大教堂》。 商场内环境嘈杂,阅读随时被询问价格的顾客打断。 不过,我觉得我找到了一条出路,可以把我从这种平凡、无聊、平庸的生活中解救出来,这个出路就是写作。 这一年,我开始有意识地阅读和创作文学作品。 海明威、卡佛、写过《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塞林格、乔伊斯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以及契诃夫的作品,这些都是我在早期创作过程中拼命学习和借鉴的作家。
我的文章发布到网上,然后编辑看到了就来找我,然后就有机会发表在纸质期刊上。 我记得最早出版的刊物是《文学与生活》,现在可能已经不存在了,还有《重庆文学》《百花园》等,总体来说不多,稿费也很小。 在网上,我也看了读者的反馈。 有的人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我一直在干体力活,没读过书。 可怜我吧。 这其实是一种误解。 大多数人并没有强烈的好奇心去了解你,但他们的善良已经让我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看到评论区如此热烈的交流,让我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 胡安彦2009年开始大量读书和写作。
写《我在北京送快递》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 其实我觉得这些经历也不都是不尽人意的。 做快递员其实和其他工作没有太大区别。 任何工作都有不人道的困难。 人们必须面对自己的问题。 有坚持的理由。 我对物流行业的收入感到满意。 每个月7000元左右的收入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所以我并没有觉得我的生活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我没有辞去悲惨的工作去写作并获得名誉和财富。 写作一直伴随着我。 写作的过程也是我思考的过程。 我想表达的是,面对有限的选择和现实,生活仍然可以有意义——生活中许多平凡而有意义的时刻比现实的烦恼对生活更具决定性。
现在,我想写一个相对更复杂的作品。 我不想写那种简单的现实故事,而是写一些更有分量、原创、更新的作品。 当然,我也做好了再次失去一切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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