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生活网 来源:生活网 青藏线
2023-07-03 12:09:54文字| 谢一红
编辑| 陶若谷
马萨海就像青藏线上的老鼠。 朋友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跑步十几年了,对路很熟悉。 他经常在那曲附近短距离跑步。 家、食宿都在车上。 与老鼠不同,他喜欢干净。 脏衣服和干净衣服要分开折叠,路上吃的零食也堆放在固定的地方。 如果搭便车的人在马萨海的车上敲碎瓜子和零食,残渣掉在地上,就会惹恼车主。
为了随时处理各种故障,车上配备了与汽车修理店相同的工具。 如果他看到前面的车有问题,他就会按喇叭几声,示意司机在路边停车一会儿。 修理厂的朋友经常接到马萨海的电话。 他不是在修自己的车,而是在跑跑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司机,他的车坏了,就打电话去帮别人修。
马萨海最后一次回家是五一节。 一家四口住在格尔木市的一间出租房里。 他与妻子和两个孩子同睡一张床。 今年4月底,马萨海和妻子约定回家几天,但最终没能回去。 他的妻子非常失望并责骂他。 这次回来,他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是想给家人一个惊喜。 当他进屋时,妻子正在带孩子们去吃晚饭,被马萨海吓了一跳。 那几天,夫妻俩带着孩子去儿童公园玩,逛街,买了新的儿童电子表。 马萨海给自己买了四条打折的裤子。
失去联系后,他的妻子进山寻找他。 救援人员打碎了车窗。 她看到新买的裤子和出发前一样,叠好放在车里。 给他的面包和花生都没吃。 。 马萨海固执地穿着破旧的牛仔裤——装货时方便系大件货物的绳子。
●马萨海在青藏线上。解说员提供照片
5月19日,他从西藏那曲市拉开了一台挖掘机的破碎锤。 根据货主要求,他到措多乡又拉了一台挖掘机,将两件货物发往嘉黎县。 车子停在林地镇附近的一条长长的弯道上,货物破碎锤落在了不远处。 他还没有把车开到上车地点,就停在了路的另一边。
一个月后,妻子周秀英从警方处得知事故调查结果——马萨海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货主的,告诉他在过弯道时破碎机被从车上甩了出来。 根据朋友群里的分析,他可能是为了保护后面来的车辆,才调转了车头,在断路器落下后,短暂地逆行停车。 他打开双闪灯表示此处发生事故,并提醒其他司机小心。
5月20日凌晨,周秀英被婆婆的敲门声吵醒,“马萨海没回家吗? 他的车停在路边,然后就消失了。” 她丈夫的电话是前一天晚上 7:00 开始的。 没用,周秀英不敢多想,“可能是送货途中没有信号,这是常有的事。” 她和往常一样,为两个孩子准备了晚餐,并陪着他们完成作业。
晚上九点左右,周秀英又发出了一次视频通话邀请。 晚上,是夫妻俩聊天的时间。 吃完晚饭,他们打一个电话,和孩子们做完作业后,他们又打另一个电话。 工作日就是这种情况。 丈夫白天开跑车,不常回家。 晚上他通过视频与家人共度时光。 大女儿14岁,小儿子9岁。 两人都正值贪玩的年纪。 他们写作业很慢。 有时要到晚上12点才结束。 周秀英只好对孩子们大喊大叫。 大声尖叫,遇到就挂断电话。
视频没有任何反应,周秀英又拨打了丈夫的手机,提示音显示已关机。 “可能还在山里,没有信号。” 她安慰自己。 直到凌晨一点,入睡前,周秀英还在努力给丈夫打电话。 “他是一辆跑车,如果他不接电话,我一定会一直打电话,直到他接通为止。”
周秀英知道,青藏铁路上事故多发。 这条路上的天气多变。 白天下雨,晚上气温下降,路面会很快结冰。 堵车好几公里。 青藏线上没有司机会等人冲上路拦路,如果遇到了,肯定会说几句。 但朋友说马萨海不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因此而生气,所以他只是微笑着说道:“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开车。”
之前也有过晚上联系不上的情况,但第二天早上7点,老公立刻回电话,周秀英只是向他抱怨。 “那一次,他在山里没有信号,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做过。”她回忆道。
我最后一次与马萨海沟通是在5月19日下午。 他发微信让周秀英有空的时候给她买双新鞋。 他还知道孩子们什么时候放学。 只要有时间,等周秀英接完孩子,吃完晚饭,他就会主动打电话。 但19日却没有。
当天下午4点左右,马萨海与货主通电话,但无法联系上。 大哥玛莎是家里第一个知道马萨海失联的人。 货主赶到现场搜寻,但没有找到人,于是他立即报警,并找到了卡友,设法联系上了马萨海的家人。 大哥和弟弟马努哈立即借了辆车,开了一天一夜,于21日凌晨4点抵达那曲市。
睡了几个小时后,早上八点,他们就来到了马萨海停车的地方。 当地平均海拔4770米,气候多变,5月仍断断续续下雪。 林地乡为失踪家属安排了一间10平方米的小屋,并送来了一些马粪生火供他们取暖。
徒步寻找了两天,却没有任何踪迹。 兄弟中,只有马努哈会读写,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弟弟的寻人启事。 蓝天救援队、警犬、无人机都来了。 数十人在河边、山沟里寻找,却一无所获。
周秀英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联系了网上找人的卡友,偷偷拍了一些搜救视频发给自己。 她也想去山上寻找,但家人不同意。 原因是上山的都是男性,吃住都不方便,还可能会出现高原反应。 一周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周秀英无法平静,独自躺在房间里。 她今年34岁了。 当她二十岁出头第一次结婚时,她和丈夫卖了几年水果。 孩子出生后,她一直在家照顾孩子。
是不是掉到路边的河里了? 每个人都在传递它。 周秀英想,这条河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任何消息,她决定去现场看看,不管结果如何。 马萨海失去联系的第八天,周秀英将孩子托付给朋友照顾。 她没有和家人商量,而是自己买了票,从格尔木坐火车到那曲。 出站后,我给弟弟马努哈打电话,让他来接他。
事发地附近是无人区,除了前来搜救的人,周秀英看不到任何人,偶尔有几间牧民的房屋,也没有看到任何人。 地形多变,有平坦的草原,也有不敢走太深的山脉。 山里没有信号,晚上野兽出没。 她和其他家人两人一组,分头搜寻。 一周以来,她每天行走两万多步。 高原上的草又干又硬。 她穿着薄底的鞋子,她能感觉到干草刺痛她的脚。 幸运的是,没有出现太高的反应,但她看到一些年长的亲戚在现场呼吸着氧气。
失去联系的第一周,事发地一天下了三场雪。 弟弟马努哈找人的那几天,他的睫毛上沾满了霜。 这是周秀英在山上失去联系的第二个星期,天气又变得异常晴朗,但一旦起风,气温急剧下降,非常寒冷。 周秀英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孩子该上学了,她只好下山返回格尔木。
25日,无人机在距离停车处4公里的河里发现了马萨海的尸体。 被发现时,他的裤子已经卷到膝盖处。 周秀英得知,在最后一个电话中,货主告诉丈夫,河对岸有沙场,他们可以向老板借一台挖掘机,将破碎机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一座桥,他却选择了一条捷径,卷起裤腿,步行过河。
●事发现场(沿行进方向拍摄)。照片由解说员提供
青藏线沿途大部分地区都是荒野,没有人看到马萨海是如何度过生命最后几个小时的。 经常跑这条线路的司机说,这份工作相当于“把头戴在腰带上”、“用命换钱”。 虽然与其他几条进藏公路相比,青藏线的状况已经较好。 但随之而来的是交通量的增加、可能导致各种事故的极端天气以及高原上稀薄的空气,所有这些都增加了卡车司机的危险。
有经验的司机习惯了货物从前车上掉落,所以他们不会当真。 最多按两声喇叭提醒一下,然后自己掉头就行。 遇到急弯时,在向心力的作用下,捆绑不牢的货物随时可能被甩落,如木板、钢管、石材、煤炭、圆盘钢筋等。 还有汽车,也会从卡车的拖车上甩下来,占据整个行驶车道,造成长期堵车。
与马萨海失联的那曲至嘉里地区相比,司机们更害怕昆仑山至唐古拉山以北再至风火山的路段。 青藏线地表下隐藏着一层永久冻土,会随着季节的气温而变化。 夏天路面软如橡胶,冬天又结冰。 42岁的张志虎说,当冻土逐渐融化、地势下沉时,道路就会扭曲,颠簸也会加剧丢失物品的情况。
张志虎已经在青藏铁路上行驶了20多年。 2017年唐古拉山大塞车后,他开始经营一家卡车救援信息互助机构。 今年5月底,他得到了马萨海家人的帮助。 超过60个信息共享群组。 在群里,你可以看到风火山路段因融雪或结冰而连续几天出现交通拥堵——
6月24日,受强降雨和融雪影响,青藏线全长3065公里的风火段路基被洪水冲毁,大小车辆禁止通行。
6月22日,青藏线风火段冰雪覆盖,交通依然拥堵,无法正常通行。
6月20日,青藏线风火段因冰雪天气,车辆打滑无法正常行驶,造成长达数公里的交通拥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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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8岁开始,张志虎就跟着师傅开跑车,高原反应也稍微适应了。 他还记得年轻时第一次随师傅去拉萨运送罐装成品汽油,从新疆吐鲁番装车,一路奔赴西藏,在昆仑山附近过夜。 我起身去散步,然后又躺下,但还是睡不着。 第二天天亮后,只好换师傅开车。 二十年后,他已经能数清楚青藏线哪里有过桥,哪里有连通沟,哪个入口有坑,从来没有丢失过货物,没有发生过事故,这已经成为他的骄傲。
去年4月,他遇到了价格合适的买家,以11万元的价格将车卖掉,其中6万元用于还清近三年的债务。 今年,我偶然在院子里看到一辆出售的卡车。 车头灯已损坏。 他感觉很糟糕,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等有空的时候催买家去修车。
卡车不仅是卡车司机赚钱、谋生的工具,也是路上遇到危险时唯一的救生舱。 如果青藏线发生故障,通常需要数小时甚至数天才能获得救援。 一个有经验的司机,不仅要懂得安全驾驶,还要会“养车”。 在周秀英眼里,马萨海视车如命,哪怕出现一点小问题都心疼不已。
他一直梦想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大卡车。 早年卖水果时,他看到路边开着一辆拖车,就对妻子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开这样的车呢?” 周秀英当时并不相信。 ,直到2019年,老公才真正付清了首付。 这次寻人启事所用的照片是“庆”刚买回家时拍的,是他妻子在车前拍的。 两人开着新车,借了货物去拉萨旅行。 去年,孩子们放假时,马萨海接到一个运送建筑材料到三亚的订单生活网报道,并带着妻子和孩子。 海边,周秀英拖着孩子在沙滩上踩水,马萨海却不想下海,以保持衣服整洁。
他喜欢在车上洗衣服和被子,在车上做饭,准备很多修理工具。 但仍不足以应对所有紧急情况。 失联前三天,车子在路上抛锚了一次,他花了几百块钱打电话求救。 这次破碎机倒在路上,路上救援的朋友并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周秀英认为丈夫可能是想省下救援费。 有时她担心丈夫压力太大,问他车贷进展如何,但马萨海不想谈,干脆不再追问:“问起来可能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 为什么这么问?”
2021年开始,司机们普遍感觉运费低——以前格尔木到拉萨的运费每吨290元左右,现在变成了每吨220元。 有时张志虎拿不到合适的运单,但他也不想闲着。 就算运费不合适,他也会先走一趟。 最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没赚到钱,所以后来就把车卖了。 他提到,另外两位车友干脆在家呆了两三个月,因为运费太低,跑车赚不回成本,赔了钱。
●资料图,来自视觉中国
冷藏车司机白民安是马萨海的老朋友。 两人十多年前在青海西宁的一个停车场相识。 白敏安正在车里点着炉子暖火。 马萨海礼貌地敲了敲车门,说道:“这东西在车上不能经常使用,因为容易缺氧。” 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随后,白民安驾驶冷藏车前往内地运送疫苗,马萨海则在青藏线上拉大件物品。 他们很少见面,但网上的联系从未中断。 2020年疫情伊始,马萨海给白民安送了20个口罩。 几年前,马萨海的母亲生病了,白民安找到兰州的主治医生来看望她。
两人最后一次通电话是在马萨海失联前4天。 他告诉白民安,自己已经二十多天没有跑车了,买不到好车,车贷已经逾期三个月了。 白民安说服他卖掉拖车,和自己一起开一辆冷藏车跑内陆的路线。 如果安某有一天想跑青藏线,他愿意帮忙介绍货源。 白民安觉得自己的朋友“被这辆车困住了”。
周秀英曾和丈夫商量,青藏线上交通事故这么多,不要逃跑,内陆地区比较舒服,不会出现高危反应。 你可以去广东或者四川。 马萨海还是觉得青藏线上的运费高一点,跑几年就回老家青海民和县了。 那里气候也不错,不像青藏线。 ,他们原本打算年底在惠民和县城看看房子,找亲戚借点钱,凑够10万元,够首付了。
在寻找丈夫的日子里,周秀英一有空就会去河边。 河里的水浑浊,呈黑褐色,上面沾满了泥沙和高原融雪,冰冻得有些刺痛。 周秀英想:“他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会碰上这么脏的河呢。”
(为保护隐私,本文除马萨海、张志虎外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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