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健康”？

 

一个“马虎词”

“马虎词”是指那些看起来很高尚，但其实很空虚，什么有效信息也无法传达的词——人们习惯于拿这些词来打马虎眼，对别人，也对自己。

“健康”就是其中的代表。“某某是健康的”，你把这个“某某”换成任意一种食材，这句话都是合理的；换成任意一种生活行为（不管是晒太阳、倒立还是睡懒觉），也都能得到人的认可；换成任意一个没有得大病的年轻人，八成也不会有人反对。

然而，大家也只是“认可”而已。“某某是健康的”，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真正的关系吗？反正不管怎样，“非某某也是健康的”。既然这样，不是挺好吗，大家都好。

这么一个伟大的词，好像能包容一切：任何饮食建议都可以拿来标榜自己，任何生活方式都可以在其迷雾下心安理得；甚至于任何健康问题都可以拿来做挡箭牌。在这个马虎词下，我们在不断地逃避，并自我麻醉：健康？挺好的。

健康？谁都懂

不就是健康而已吗？我现在“好好的”，于是比较健康；那个人经常要吃药，于是不健康。面对一个糖尿病或者老年痴呆症患者，你也可以说：“他多少年前是多么健康。”（不，他从来就不健康。）一个类风湿性关节炎患者，也可以说：“除了关节不能受凉，我还算健康。”（不，他整体都不健康。）

于是健康就是身体“没有问题”。

在这种意识的背后，我们其实是把我们的身体当作了一台机器。机器有两种状态，“没有问题，能工作”和“有问题，不能工作”。我还能每天坐卧吃喝，于是我的身体“运转良好”。生了病出了问题，那只要把问题“解决”掉（就像修理机器一样），一切就又能正常运转。好与不好，只是运转情况的差异，作为机器，其基本结构是一直不变的。

健康是一个过程

不，人体不是一台机器，而是一个永远在适应、调节和变化的存在。在各方面供应合适的情况下，它不仅会有好的表现，而且还会不断优化自身，从而表现得越来越好；在“输入不当”的时候，它会调用各种机制进行缓冲，降低“档位”以保持更基本的功能运作，从而（不得已地）表现得越来越差。

这一切与“表现遗传学”有关：基因不是宿命，同样的基因在身体上会有不同的表现方式，出生之后的生活，会在各个方面（深刻地）改变基因在身体上的表现；另外，这些改变会遗传到下一代。

于是怎样生活，会在最深层影响、改变我们的身体和我们下一代的身体。

健康不是一个“没有问题”的状态，而是一个“越来越好”的过程。不健康，则会越来越不健康——而生病只是这个过程中的突发事件。（很可能，一个健康的人在“不健康”的时候，也比一个不健康的人在“健康”的时候健康。）健康不是一个你可以总是从“不健康”回归的状态：你也许认为你只是稍微偏离了“健康”，你（无论用什么方法）随时都可以回来，不，你走得越来越远，你已经迷路了。

健康，就是身体得其真正所需，从而变得越来越好，并能好到下一代的过程。不健康，则完全相反。

我们都是波廷阁的猫

上世纪30年代，一位科学家兼医生弗朗西思·波廷阁（Francis Pottenger）做了一系列的喂猫试验。其中几组猫只吃新鲜的自然食物，另外几组吃加工食物。第一代的猫还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差异，但从第二代开始，吃加工食物的猫：身体对称性越来越差，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越来越易生病，过敏现象越来越多，生育障碍越来越频繁。

现代有人批评波廷阁的试验，说当时人们没有认识到“牛磺酸”对于猫的饮食的重要性——只要在加工食物里加入足够的牛磺酸，猫就不会出现一代比一代丑的现象。但是在猫类营养学没有达到“牛磺酸高度”的当时，波廷阁的结论就是正确的：应该给猫吃自然食物而非加工食物，否则猫的身体就不能得其真正所需，其“不健康”就会一代代地遗传、积累。

看看我们呢：越来越多的人有过敏问题；不孕不育的比例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会在越来越年轻的时候得糖尿病、多发性硬化之类的“不可治愈的病”；我们的下巴越来越小，我们下一代人会有更多的人需要拔智齿，再下一代更多；我们的脸部对称性越来越差，以至于两只眼睛明显不一样大越来越平常了……想想看在大自然中、吃它们的自然食物的动物会这样吗？想想看你在纪录片中见到的猴子和猩猩们，如果看看那些原始部落里的人的脸部照片也行……

（同样，在人类营养学没有达到足够的高度时，人也只应该吃对人来说自然的食物，否则我们的身体也不能得其真正所需，也会出现“一代不如一代”的现象。至于几十、几百或者几千年后，我们已经获得了完全的人类营养学时，那时由人类生产的“非自然食物”当然就能完全满足人体所需了，甚至会比“自然的食物”还要 好……但那一天还远着呢……）

我们都是波廷阁的猫，并在孕育着下一代的猫。跟这些猫谈论健康，就像跟知了谈论寒冷，跟北极熊谈论炎热一样——“寒冷就是凌晨时空气都被逼出了露水”“炎热就是天边的太阳终日晃荡在地平线上”。不，我们已经迷失太远了，我们所理解的、所体验到的“健康”，只是“暂时还没有出事”的可怜慰藉。

健康，不是回头一步，而是回头之后的远征。